他产生了非常糟糕的预感，仿佛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触及了他的皮肤，死亡的概念化作实质性的乌云笼罩住了他。

“江哥，别去好不好……”南伊织不知多久没有落过泪了，42岁的他是个成熟英俊的男人，年轻时略显凶恶虚浮的眼神化作了厚重的琥珀色，他在外露面时总是衣冠楚楚，但眼下也一直带着青黑的印记。他的同事都觉得他拼命过了头，同时又钦佩他的努力，仰赖他的坚强可靠。

南伊织任由自己的眼泪往下掉，不知是出于可能失去心爱之人的惊惶无措，还是企图以眼泪为武器让江之衡听从他的话语。

他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江之衡的胳膊，好像将十指嵌入对方的血肉之中。

“江哥，我有很糟糕的预感，你知道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确，你会死的……不要去好不好？我们不要再管这个世界了，我们五个人一起搬进无人森林里，再也不管其他的，我们依旧会跟以前一样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们一起逃跑吧！”

对此，江之衡只是摇了摇头，面上带着平和的微笑，仿佛要和往常一样纵容他任性的小要求虽然他在此前一次都没有过任性的要求。

“伊织，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去谴责命运吧。”

江之衡果然没有回来。

南伊织接收到噩耗后，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脑海中一片空茫，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概念。

他看到了朱庇特银白神性的眼眸染上血色，化作一头疯狂的野兽，用爪子攻击地面，撕咬着大理石桌子，直到筋疲力竭。

他看到了稳重刚强的郑昊抱着江之衡的衣服蜷缩在地上，暴露在外的皮肤像被煮熟的虾一样通红，喉咙里发出凄厉的怒嚎，直到喷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他看到了总是在否认爱情的陈渊趴在地上，眼泪如开闸的阀门般奔涌而出，整个人因呼吸过速而痛苦不已。

而他没有哭，亦或是没意识到自己哭了。

跪了大半天后，他找回了一丝力气，满怀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打开窗户，看向别墅外明亮的天空。

不是都说爱能够创造奇迹吗？

二十多年，他们给江之衡喂养了难以计量的爱意，难道他们的爱情还不够吗？难道……他们为了某个人可以献出生命的爱意竟一文不值吗？

“呵……”

伊织，去谴责命运吧。

不知为何，江之衡临别前的那句话在南伊织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直至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空气中是又苦又辣又腥甜的味道。

BL之神啊，BE是坏文明，没人会允许的。

他回过头，对陈渊、郑昊、朱庇特三个亲人说：“我出门一趟，还回家吃饭。”

南伊织这一走，就是一年没有回来。

深蓝研究所是南伊织投资的一家民间科研机构，原本是为了研究出为了对抗怪谈的科技武器而设立的，此番南伊织回归后，竟展开了《复苏计划》，开始大肆捕捉怪谈，寻找复活江之衡的方法。

并非是复活一具图有外形没有灵魂的空壳，而是让江之衡真正回到这个世界上。

“伊织，你疯了！”郑昊怒不可遏，“被怪谈复活的小江还能是小江吗！死者苏生是一项禁忌，你这么做是在给小江蒙羞！万一你给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了呢！脑子清醒点！”

一直宛如大哥哥一样照顾南伊织的郑昊竟给了南伊织一拳。

“昊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无所谓，哪怕只有一亿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会努力达成给你看的。”南伊织随手擦去鼻血，木着一张脸说，“谴责命运吧，反正世界总有一天会被深渊之门毁灭，我们坠落到这一步，也是被命运逼迫的，怪不了我。”

“你……你在说什么？”郑昊只觉得南伊织如此陌生，陌生到令他的愤怒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担心，“伊织，你有没有给自己做过心理诊断？”

南伊织：“没有这个必要。昊哥，我有病，你有病，小渊也有病，自从江哥死后，我们大家都得了病。我知道你要继续守护江哥生前守护到最后一刻的世界，我跟你的目标没什么太大的冲突，我们都各自朝着目标前进吧。”

郑昊还要说什么，陈渊拦住了他。

“昊哥，由他去吧。”陈渊对南伊织点了点头，“累了记得回家吃饭，江哥的忌日总是要回来的。”

南伊织微笑了一下：“好。”

陈渊拽着郑昊的胳膊要离开，郑昊发出了急促的质询。

“小陈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陈渊：“你们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必继续浪费口舌了，你们都朝着各自的方向努力吧。”

郑昊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你支持谁？”

陈渊：“我中立，我想朱庇特也是如此，你们有需要，我们就会支持一下。”

无论如何，五人总是会在江之衡的忌日那天重聚。

这天，南伊织带回了一个新机器，开启后，江之衡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抱歉了昊哥，我的人打伤了你的人，不过多亏了从你手里夺走的那个怪谈，我研发出了江哥的全息AI投影设备，是通过解析江哥的DNA和我们之间的记忆而生成的最接近江哥的虚拟AI，在吃不到正餐的前提下，能当个代餐派遣寂寞也是好的。”

AI：“昊哥，好久不见。”

“……”郑昊面色几近扭曲，三番两次想要砸毁南伊织的礼物，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目光紧紧逡巡在眼前拿到熟悉的年轻身影上，时光仿佛穿越回到两人刚相识的时候。

那会儿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热血调查员，而江之衡也还只是个会跟他倾诉烦恼的大学生。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栩栩如生的江之衡，却只能触摸到一片空气。

啊……终究只是一抹幻影啊。

幻影也好，好过禁忌的复活研究。

“欢迎回来。”郑昊似乎找回了一丝年轻时的热血，他因长久皱眉而在眉心处留下的纹路舒展开来，嘴角上扬成热情灿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