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黑色巨大脚印自城中一路向外蜿蜒,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士兵的目光在神像上定住了,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发生 了什么,他不断摇着头,彻底失智,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把扔了手中的木枪,抱头往回跑,被石子绊得狠狠摔了一跤,鼻血横流也不曾停歇分毫,疯了一样,朝着其他城池跑去。
“快跑啊,那些东西开始屠城了!”
虚空中,宁佛微发出了愉快的笑声,轻声细语:“去吧,去把恐慌带给其他人,让他们恐惧,让他们愤怒,让他们……把自己带入深渊。”
前 方的战场一再溃败,不断有人丢弃兵戈投降逃跑。
一座座城池沦陷,一座座神像竖起。
士兵永无止息地奔跑,直到累死,也不曾停下 脚步,想 要摆脱死亡的阴影,却永远不知道自己才 是那个灾难源头。
他每到一座城,便亲眼见证了城池的覆灭,神经彻底崩断。
规则再也沉不住气,出手欲要拦截。
它 阻止不了宁佛微,以它 现在的状态,就算降下 天谴也是不痛不痒,但 这只是一个凡人。
几座城足有数万人的死,在这一刻降罪在他身上。
然而 ,在规则出手的前 一刻,一只黑漆漆的小手抓住了狂奔的士兵。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原本蜷缩在屋脚睡觉,被四周的慌乱吵醒,见到状若癫狂的士兵,眼前 一亮,想 也没想 就扑上去,拦在他前 面:
“大哥哥,你回来啦?”
士兵根本没有认出他,他早已被恐惧压垮,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抱头大喊快跑。
孩子被他推了个踉跄,险些摔倒,晕乎乎困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半个月前 ,你从这里经过,说你要去保护我们,还给我了我一个馒头你这么快就回来啦,真好,你还活……小心!”
他仿佛看 到了什么极为 恐怖之物,猛地推开士兵,自己却被击中,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 气,浑身抽搐着软倒在地,仰躺着无力 地望向天空。
孩子纯净的眼眸睁大,水洗一样的眼瞳倒映出世界的毒牙,那柄獠牙深深插进他的血管,注入剧毒的诅咒。
“……小……心。”他喃喃自语着,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小展!”士兵却在这一推之下 清醒过来,看 到地上昏迷的孩子,连忙扑上去抱起孩子软绵绵的身体,拼命晃动,“你怎么了小展?!”
小山一样的黑影从身后笼罩了他们。
士兵脖子僵硬地回过头,看 到一张没有五官的巨大黑脸,阴森粘腻的视线紧紧缠在他身上,黑影还未化作实体,源源不断的黑血自地上向天空汇聚,将它 一点 一点 凝聚成型。
“真烦。”宁佛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忽而 来了兴趣,轻轻一点 。
庞大的黑影仿佛被一股吸力 攥取,一瞬间灌注到了士兵怀中的孩子体内。
孩子昏迷中也疼得发出大叫,浑身骨骼噼啪变形,脸上不断浮现出黑色气流,身上的皮肤也在一块一块变黑。
士兵简直吓呆了,除了叫他的名字,什么也不会 。
“让开。”紧急赶来的月绫一把将士兵掀到一边,将孩子接入自己手中,正要检查孩子身上的伤,一探之下 ,手僵在了半空,“百世偿还……”
身旁的人紧急追问:“月绫大人,这个孩子怎么了?还活着吗?”
“他……”月绫说不出口,本就干裂的喉咙撕裂一样,把小小的孩子紧紧抱入了怀中。
她 忽然抬起头,一贯和煦的秀丽眼眸充斥着极大的愤怒,“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是他们的错!不是他们的错!你还不明白吗?!”
“有本事……”她 眼中蓄满了泪水,“你去杀了他啊!去杀了宁佛微,去杀了翎卿,杀了我们,杀了你自己!去啊!”
哀鸟啼血,声声凄厉。
极北之地。
一阵裂冰声响,金鸟在冰面上惊飞,叽叽喳喳飞向冰海尽头。
翎卿坐在海边眺望远方的落日,太阳在这里是纯粹的金色,一半沉入冰蓝色海水,将天空和大地都化为 蓝金色。
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江映秋不是试探过我的态度了吗,怎么又来了?你们烦不烦?”
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 。
小姑娘的手臂还是肉嘟嘟的,横亘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滴滴答答往下 滴着血。
阿夔闷闷地说:“受伤了。”
“?”翎卿疑惑,“我是你们的医师?”
这些人不会 是觉得,他帮了江映秋一次,就成了他们源源不断的血包了吧?
“我们是朋友,”阿夔说,“朋友应该互帮互助。”
“……什么时 候的事?”
阿夔歪着头,手依旧伸在他面前 ,“因为 我很喜欢你啊。”
“关我……”
“全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长不高,我们为 什么不是朋友?”阿夔眼中跃出小小的亮光,但 很快就噗嗤一声,熄灭了,“……虽然你后来也长高了。”
“……”翎卿拎起她 一边脸颊,“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打小孩?”
阿夔竟然还真的思 考了下 ,点 头,“是啊。”
翎卿微笑起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