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浑身抽搐,一张脸青白如死尸,在他手 下颓然跪地,一动不动。
翎卿搜个魂,又不是要杀他,天谴自 然没动静。
当然,就算要杀他,就这些人 刚才那几 句话,都 足以让天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翎卿在这人 记忆中挖出这位所谓的“西宁王”。
这人 不是旁人 ,正是当年设宴款待亦无殊,却被亦无殊以翎卿害怕打雷为由避开了去,的那位倒霉王爷。
而 他设下那场宴,为的也不是旁人 ,而 是他的心肝儿子,王府的世子。
那位世子不知为何,突然迷恋上了寻仙问道,也想要尝尝做神使都 是滋味,便央了一位神使牵线搭桥,让他在亦无殊面前 露个脸。
可谁知亦无殊凳子都 没坐热就走了。
翎卿在这少年的记忆中见着了这位世子。
一个妖美的少年。
三千年过去,他竟然还保持着极为年少的模样,乍一看比擂台上这些还要年轻一些,一张面容生得那真叫一个极好,丹凤眼一挑,数不尽的风情便出来 了。
翎卿觉着他有些眼熟,但 无论如何,都 想不起来 在哪见过。
长成这种模样,他不该没有印象才对。
那位世子似是病弱得紧,拥着厚厚的大 氅,坐在轮椅上,管家在身后推着,才能出来 见客。
这些人 对他极为推崇,齐齐起身拱手 行 礼,张口便称他:“宁公子。”
然后便是,“沈大 人 如何了?”
“师尊的病好些了,劳各位挂念。”那位世子温和应道。
几 人 寒暄了几 句,终而 有人 耐不住了,似关怀过头 ,无意地问了一句:“沈大 人 病了快百年了,一直未好,这是快要退下来 了吗?”
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 己 的冒犯,连忙补救,“沈大 人 这些年为了世界付出良多,劳苦功高,案牍劳形,这才累出了病,我 也是担心沈大 人 身体,若是撑不住了……”
翎卿听到这,基本确认了他们说的沈大 人 是何许人 。
若是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沈眠以。
沈眠以病了?
翎卿秉持着不关己 事的心态,万事不往心里去,如今一回想,发现确实好多年没见过沈眠以了。
他对沈眠以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沈眠以闯入亦无殊房间的第二日,他和亦无殊大 吵了一架。
亦无殊彼时告诉他,他不是不知道沈眠以性格偏激,沈眠以手 上扣着一条肉眼不可见的枷锁,只要沈眠以压抑不住心中暴怒的野兽,行 差踏错,想要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就会 被锁链带往处刑台。
在这件事上亦无殊倒是一视同 仁。
加上撞了他的孩子,沈眠以和翎卿三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关”了起来 ,他不会 一来 便杀人 ,只是不放他们自 由。
仔细想想,自 那之后,好像沈眠以就很少再踏足仙岛了。
傅鹤才被亦无殊分来 照顾他时,开心得上蹿下跳,觉得自 己 终于能摆脱沈眠以了,一开始他和翎卿不太熟,还常说些仙岛上的事,想拉近些距离,但 他这人 吧,注意力大 概只能集中一刻钟,无论说着何事,跟谁有关,说不到三句,必然把话题扯到沈眠以身上,看得出是非常痛恨和厌烦了。
但 后来 说得也少了。
翎卿想起来 ,他好像还说过一句:“沈眠以那孙子几 十年没来 ,仙岛的空气都 好了不少呢,诶殿下,你问问大 人 呗,他为什么不来 了?是他那染了毒的坏心肠终于被大 人 发现,把他放逐了吗?”
翎卿看着书,“你自 己 问。”
傅鹤:“我 不敢。”
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说,自 那次之后,沈眠以就几 乎再没回过仙山?
沈眠以让亦无殊撞见那回,亦无殊名义上让他回去休息,实则是让他静心养气,消消心中戾气,再回仙山,但 他没回,是消得不太顺利,以至于不敢回去,或者让傅鹤说对了,真的被亦无殊放逐了?
沈眠以算是神使之中最特 殊的一位了,最初的那一批神使,神使之中的最强者,功勋卓著,他身上的名头 数不胜数。
除了心态上有些小问题,还喜欢针对傅鹤,惩罚上过于严厉,这人 方方面面,尤其在职责上,臻于完美,几 乎挑不出毛病。
最关键的是,他这人 明摆着“一心向神”,对亦无殊极是崇拜,发誓要以终身去追随。
如此资历,如此能干,如此忠心,他要是因为这事不去仙山,更甚而 不再履行 职责,一直告假“清修”,亦无殊还真可能保留他神使之名,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尊荣一生。
至于弟子这一茬,沈眠以桃李满天下不是秘密,旁人 不是没好奇过他为什么这么热衷收徒弟,问起他,他只道一句,能帮大 人 做好事就够了。
于是旁人 就明了了,一切为了天下,为了神。
但 不知,这位西宁王的世子,竟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 且,关系还挺亲密?
沈眠以为人 刻板,对待徒弟尤为严厉,动辄问责考校,以至于他的徒弟对他畏大 于敬,惧大 于亲,师徒相处,从未有过慈爱,更遑论没大 没小到这个地步,当着徒弟的面问,你师尊什么时候从神使的位置上下来 ,让给旁人 ?
神使都 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总数已定,只有上头 的人 下来 ,其他人 才有机会 。
沈眠以要是真“病”了多年,年年告假,那他确实纯属白占着这个位置。
可当面问就未免太过无礼了些。
西宁王世子却丝毫不动气,和和气气地说:“这个,师尊倒是未曾说过,若是有消息,我 定会 和诸位商议。”
那人 眼含深意:“公子就不为自 己 谋划谋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