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以往任务中的情感剥离,这一次,贺云朝的目光里有了灵魂,黑瞳映着无光夜色,在一片晦暗下是即将分崩离析的冰牢。
有什么潜伏其中,彷如困兽,随时都要挣脱束缚。
贺云朝的目光先看向任令曦,然后是她怀中浴血的邢夜。
任令曦与他无声对视,刚才的混乱中她抱着邢夜躲回了沙发边,那只因伤快要撑不住邢夜身躯的左手手臂紧握匕首,在疼痛下明显脱力发抖,可是她另一只手仍旧按在绊索炸弹的引爆器上,不敢移开,那是她最后的凭依。
邢夜失血过多,之前的奋力一搏已经拼尽全力,此刻只是怔怔张着一双眼,瞳光涣散,意识早就不在这里。
此起彼伏的凄号声构成背景音,贺云朝垂下眸子,丢掉了手里已经清空弹匣的冲锋枪朝她们走去,边走边掏出另一把随身手枪快速上膛,这短短几秒,偌大的挑高客厅里,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反应。
不过,在一片哀鸣中,耳边很快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动静,下一秒,贺云朝手中枪已然转向身侧,没有任何迟疑,砰砰对着远处沙发座利落两枪,沙发背后扣下扳机的那只手就顿时失了力,一个人影笔直倒下。
完全是听声辨位的盲射。
“现在还能动的人,最好珍惜这条命。”他说。
这是威胁,可并没有对着任何敌人,目光依旧锁定令曦所在。
等脚步落定,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伸手扶住邢夜,告诉令曦:“可以放手了。”
任令曦没有动作,只是僵硬摇头,拒绝他的提议。
她觉得一旦邢夜脱离她的保护就会死,所以她才宁愿手抖成筛也得将邢夜护在怀里。
贺云朝还没说话,又有一个人动了
纳比尔斯在失去手臂撕心裂肺的剧痛中镇定下来,毫不犹豫拿枪。
可是,他最终没有扣下扳机,因为他的手被人按下。
是伊洛兰。
他制止了纳比尔斯的动作,因为他知道,以弟弟现在的反应力,就算开枪也不可能命中贺云朝,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去止血。”伊洛兰将手中的东西拄在地上,如石像般岿然不动,阻挡在纳比尔斯和贺云朝之间。
他的面色与之前并无二致,没有因为纳比尔斯的伤势而产生丝毫动摇,也没有因为贺云朝的强势而流露出一点慌乱,死了这么多手下,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手里是一把宽刃剑,部族图腾独特形状并不影响这把剑开刃的锋锐程度,甚至剑身足够坚固,与贺云朝的子弹擦边依然无损。
不过他的严阵以待并没有换来贺云朝的重视,贺云朝只是在任令曦耳畔低语几句,终于说服她将邢夜交给自己。贺云朝也始终保持单手握枪的姿势,另一只手将邢夜小心搁到了沙发扶手后藏好。
场面维持着诡异的和平,谁都没有先侵犯对方的领域一步。
“你没事吗?”他转脸问任令曦。
当然不可能没事。
比起邢夜,任令曦的状态确实好得多,手臂上的枪伤包扎过,只是肩胛和胸口有匕首造成的戳刺伤和割伤,手掌也被匕首割破,但要真说没事,对于血流不止的她来说,未免也太轻描淡写。
贺云朝只是在确认令曦的意识是否还清醒。
刚才危急关头,重压之下的任令曦有些恍惚,不过现在已经晃过神来,急忙拿起地上尸体的枪。
“我可以,但邢夜这样不行,她血流太多了”
“我来,”贺云朝说话的声音沉稳,语气平和至极,却不容她争辩,“需要你保护她和你自己。”
任令曦直视他的目光一顿,身旁依稀还能听见莫比乌斯成员的呻吟,她很快欣然接受了他的提议,不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小心。”
贺云朝扯唇答应,抓上她的手背紧紧一握又放开,随后直起身。
其实也不怪莫比乌斯的人刚才没有动手,纯粹是现场只剩下伊洛兰还毫发无伤,而伊洛兰从不用枪,剩下的莫比乌斯成员死的死伤的伤,还敢挣扎一下的,也被贺云朝刚才那毫不犹豫的盲枪吓退。
伊洛兰看他终于把注意力投过来,才道:“没必要做无意义挣扎,外面还有两队雇佣兵,他们和这些打手不一样,你逃不掉,不如直接投降。”
“不是两队,只剩四个,”贺云朝说,“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解决了一队,刚才破窗后又杀了门口驻守的三人,还有三名佣兵其中三人距离这里四百米左右,一人距离三百五十米,算上汇合时间,最多一分钟到达。”
进攻目标点前不可能不观察周遭情况,贺云朝的报点精确得可怕,仿佛是一种心理上的震慑,他按下了腕表的计时器。
伊洛兰皱了皱眉。
“云朝,”任令曦突然在他身后提醒,“需要留个活口,他们的部落和异日湾那件事有关。”
战斗都还没开始,他们明明人数还处于劣势,任令曦却让他留个活口。
“今天不行。”贺云朝搓了搓手上的血,鲜红的血液已经分不清是邢夜还是任令曦的,他的指腹从脸颊抹过血痕,似是下达死亡宣告
“我信奉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贺云朝就举枪动了。
这里不是什么角斗场,没人会喊开始,他也根本没管什么公平对战,开枪干练果决,但不是对着伊洛兰,而是所有场上残余的莫比乌斯成员,无论他们是投降躲藏还是重伤昏迷,贺云朝一个也没放过,举枪收割。
伊洛兰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无视,而对方当着他的面杀自己人,伊洛兰一张死人脸终于有了变化。
他低咒了一声阿莎加语,旋即手中厚重的宽刃剑呼啸带风舞了过来。
但一把剑怎么比得上枪械灵活,贺云朝闪避极快,目光所及之处就是目标,一时间,不大的空间如若炼狱,面对无从躲避的莫比乌斯打手,他不带丝毫怜悯之心。
这中间也有豁出去想借任令曦二人来搏命的敌人,可往往还没靠近,就被这一头的煞神任令曦反杀。
她握枪的手流着血,目光却出奇冷静,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敌人解决。
时间刚过去不到十秒,眼前就只剩下贺云朝与伊洛兰,对方逼得太紧,担心误伤贺云朝,令曦只好调转枪口,指向了远处尚在处理伤势的纳比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