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气流忽然仿佛凝结一般,那些雨点似的砸在身上的拳脚也忽然软弱无力,没几下就听见周围发出闷声低嚎,他抬头,那些男孩面露惨色,没两下就或跪或倒在地上,有人开始抽搐,有人捂住胸口。

小云朝不知所措看着这一切,可他没有惊慌,也没有求救,只是默默站起来,走到那些霸凌他的孩子身边,像是想理解发生了什么,歪过头,打量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老师瞧见了。

那以后,男孩们被送进医院,有人落下了永久性的神经损伤,而贺翎被叫来了公学。围绕小云朝的流言蜚语不断,不外乎他可能继承了他母亲的个性,有性格缺陷,甚至有人说他可能是反社会人格,用了某种手段对付同龄的孩子,甚至想置人于死地。

贺云朝牵着父亲的手,二人肩并肩走在回家路上。

“爸爸,为什么妈妈没有来?”

贺翎无奈笑笑,“妈妈有事要忙。”

“可是他们说妈妈是坏人,我想让妈妈来,让他们知道妈妈不是坏人。”

贺翎半蹲下身,摸了摸贺云朝的发,“你不想伤害他们,对吗?”

“伤害?”小云朝歪头不解,他脸颊到嘴角还贴着纱布,看起来格外幼弱天真。

“今天发生的事情,你有察觉自己身上哪里不一样了吗?”

云朝摇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说:“我觉得……这里好热。”他摸了摸后颈。

贺翎一声叹息,将他抱进怀里。

“他不适合再去公学了。”那一晚,母亲看着贺云朝伤痕累累的脸,没有多问,只是径自为他做了一个决定。

可是,他其实喜欢学校。

“好像在我生命里大部分时间,留存的都是对我爸爸的记忆。”贺云朝淡淡说道,“我妈是一个很克制的人,很少情绪外露,无论发生了好事还是坏事,对她来说她在乎的只有影响和怎么解决。我曾经有段时间很崇拜她,好像没什么能对她造成威胁,任何难题到了她眼里,总能有处理的办法。”

任令曦蹙眉道:“这好像与母子之间的感情没什么关系。”

贺云朝耸耸肩。

任令曦:“那你对她的崇拜,到现在也是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贺云朝抿着唇想了想,“她确实很有能力,哪怕是现在的我,都不一定能超越她。所以她是CBSI最早的阿尔法。”

“她是CBSI的第一个Alpha?可是CBSI在联邦建立之初就存在了,不可能……”

“我猜你可能搞错了,CBSI的‘阿尔法’,是一个称号,是这么写”贺云朝拿起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了联邦官方文字的“阿尔法”,一笔一划,写得她掌心发痒。

他写的时候姿态慵懒放松,呼吸均匀打落在她耳间。

“CBSI不鼓励性别论,内部从来不会特地区分谁是Alpha谁是Omega,每一种性别都有它可以发挥的空间。阿尔法在联邦文字中本身也是代表第一、顶级的意思,所以CBSI的首席特工,会获得‘阿尔法’的称号。这个称号是唯一的,每隔一段时间会根据CBSI评估的特工能力和任务完成度变换,拥有‘阿尔法’称号的特工,基本可以动用CBSI的所有资源。”

说话时的微磁的声音也是,带着气流震动亲吻她耳尖。

“从这个称号设立开始,它就一直由我母亲包揽,直到后来她成为CBSI局长,这个称号才留给下一个接班人也就是我。”

任令曦听着听着,忍俊不禁。

“笑什么?”他嘴上这么问,却也被她感染,带起笑意。

“堂堂CBSI一个称号还搞继承制,”她打趣他,“皇子啊你。”

“也不是没人这么说过,”贺云朝把玩着她的手指,“然后就不断有CBSI的特工来找我挑战,但是结果就是我用事实让他们哑口无言。”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个每次见面都对他抱有敌意的Apollo就是少数一两个不服的特工之一。

“到现在你也还是阿尔法?”

“怎么可能,六年前我被判死刑那一刻开始,我就连CBSI的人都算不上了,称号当然也不属于我,但是可能我并不是被打败的阿尔法,到现在CBSI还有战胜我才是真正阿尔法的传言。”

任令曦狐疑地瞅他一眼,“我感觉你在跟我卖弄。”

“我是在老婆面前刷好感度。”

“刷什……什么老婆?你别乱叫。”

“哦。”他应得倒是挺快,总给人一种不那么真诚的感觉。

任令曦被这一句“老婆”扰乱了心绪,连忙找回话题:“所以,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恨她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知道我爸很爱我,但她我却不能确定,我曾经以为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爸,但我爸死后她的反应也让我开始怀疑这个念头。”贺云朝静静说道,“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在我身上耗费了比她对常人更多的耐心,但是如果认真去想,又会觉得很可笑,这本来就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基本的付出罢了。”

“不过也很奇怪,异日湾那一战后,她把我逮捕归案,送上审判庭按理说我应该恨她,长久以来的相处却让我觉得,如果是她,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真正让我对她有怨恨的大概还是那四年的实验品生活,她是那个项目的负责人,每个月我被作为实验品需要展示成果的时候,她都是那个决策者和见证者。我和她就隔着那么一扇窗,我在她面前一次次垂死挣扎,却从来没听过她叫停。”

“就这样你还说不确定?”每次联想到贺云朝在科研所的画面,她就心里闷得紧。

“嗯……”他好像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没办法做到真正恨常苡,但他拒绝将这种缘由归于母子亲情。他和那个人之间的亲情,早就伴随父亲去世散了。

第二天,任令曦随着贺云朝来到了一个面包店。

这似乎是一家私人烘培坊,开在偏僻的小街,店里只有一个人在忙活,贺云朝点了几样糕点,又和他说了一个根本不在菜单上的面包名,没多久,对方将东西打包好送到他手里。

“不就是可颂吗,为什么取个这么奇怪的名字?”任令曦不解地接过贺云朝递来的一样糕点,目光却是停留在贺云朝手里拿着的那个可颂不放。

贺云朝在店里便直接掰开了可颂,下一秒内里露出一个密封袋包装,他不紧不慢拿出来,将里头的微型黑色耳机塞入耳中,扒拉扒拉短发遮盖住,没有露出耳机的半点踪迹,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末了一个眼神递给她,像是示意她自己已经告诉了她所有答案。

竟然用这么隐蔽的方式交给他,她挑眉。

那边的贺云朝指腹盖上指纹区启动耳机,大概已经开始聆听留言的内容,原本往邮局走的脚步忽然一顿,拉起她往另一个方向上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