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停不过几天。保镖说，莫关从美东跑到了美西。

从他进酒店大堂，上楼，到打电话向老周要钱，间隔甚至没超过十分钟。

莫关：“我要四百万。”

“……”

老周怀疑他们俩中至少有一个人在梦游，提高声音：“多少？”

电话那头，莫关口齿清晰：“四百万刀。”

迄今为止，莫关开口要的最大数额。相比之下，之前买表赌马要的钱都只是小打小闹。

他知道家里拿得出来，所以被枪指着也没太慌张，甚至敢呛声让眼前人把枪放下把他打死了可再没人能给钱；倒是身边被两人摁着的Antonia和男朋友已经流了一脑门冷汗，哆哆嗦嗦看着悬在指上的刀。

对他要做什么心知肚明，老周还是要问：“这么多钱干嘛去？”

莫关沉默几秒，在电流的沙沙声中回答：“……赌债。”

他几乎是立刻说，暂时先别告诉他爸妈；老周不可能听他的，手机当即就递到莫程手边，简单几句交代了前因后果，莫程接过，平淡声线暗藏不动声色的讥讽：“别人做局你就往里头跳，你他妈对数字没概念是吧莫关？”

“……爸。”

莫关硬着头皮，继续说，“不是我赌的，朋友欠的。先应急嘛，他们说两个月还。”Antonia父亲刚去世，遗产分割继承要些时日。当然，他从小就听过一句话，借出去的钱就当是给出去的，能还上就当是意外之财他已然做好Antonia还不上的准备。

那头莫程久久没有说话，莫关的眉心微微皱了下，思维也很快转了弯，“就当是向你借的，行不？”

“借？他们有几辈子还？你才几岁你敢做这个担保？”莫程嗤笑，“关你屁事，让他们借高利贷去。”

“爸……”

“你倒是大方，莫关，”莫程起了无名火，“嘴皮子上下一碰，钱马上就打到户头，是吧？”

“你当四百万是四百块？”

“收收你滥好心的少爷病。真要填无底洞，要不先把你的东西卖一卖？”

莫关点头：“我卖了。”

如杯水车薪。

“……毛病。”

莫程撂了手机，指挥老周，“挂了。”

但他也不能真的不帮忙。老周看他翻了通讯录打电话出去，手指不耐烦地在桌上敲敲，轻声骂了句死小孩。

真不如生块叉烧。

他早知道莫关所说的朋友什么底细，圈子里出名的诈骗犯，专挑刚到新环境的学生下手，却也有意让莫关吃点轻信他人的教训，长长记性。

但现场略微失控。保镖破门而入时，眼见子弹崩在刀上，随着尖叫声，溅起的血扑了莫关一脸。

趁乱，莫关劈手抢了刀捅出去，一个翻身躲到沙发后，顺手把惊恐的Antonia也拖过来。血浸透睫毛，糊了眼睛，腥气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左轮里本就没几颗子弹，几乎都打偏在吊顶和天花板；保镖来得及时，两人留下来处理，另外两人护着他离开。检查了全身，不过是面上几道擦伤，很快就恢复。

接下来是心理治疗。

咨询师跟莫程聊过，说莫关没什么大问题，堪称良好。常规的推过几轮沙盘，也画过图，催眠，都挺正常，没有创伤应激，继续独自在外生活也没什么问题。

莫程细数短短三个月闹出来的一堆事，头痛欲裂：出去读个书而已，怎么会像脱线的风筝一样四处翻飞，狂得像脱缰野马。

莫关从小不喜欢保姆管家跟着，他和阮千淮谁也不会为了孩子放下事业做陪读，找人盯梢又实在麻烦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教育质量差点就差点。他找了个离家最近的高中，把莫关扔进去。

莫关本来不乐意。

但Antonia的事是莫程帮忙解决的。四百万成了最有利的杀手锏，莫程似笑非笑竖起四根手指，足以驳回莫关的所有反对。

舌尖早已愈合。

但口中的肿块无时无刻在提醒莫关，一些骨子里的混沌。

他本性如此。

莫关看着罗心，面上肌肉调动，笑了声：“我早就知道他们骗我。”

他觉得好玩。

他在进酒店前就知道房间里几人无一例外是诈骗熟手，于是兢兢业业地当个人傻钱多讲义气的富二代，看Antonia和男朋友演瑟瑟发抖，看枪出乎意料走火；血喷涌，她的惊恐落在他眼里，像兴奋剂，无人知晓他被血掩盖的瞳仁散出的对混乱的好奇；他在事后如约给Antonia一张支票，但想也知道，她兑不出来。

他能猜到莫程找人和Antonia谈条件，依然装作一无所知，和她保持友好联系。

罗心俯视他，看他灯光下晶亮得像在发光的眼瞳。

他的优越感，他天性里那些也许称不上恶劣但总之不太正面的东西，一览无余。她面前，他近乎诚实地裸露出来，以此试探她的态度。

他甘于做下位者，不介意被踩在脚下，但他知道如何不卑微。

可惜她要让他失望。

罗心摊手，不痛不痒给他评价：“精彩。”

但麻烦。她在心里补充。

罗心在包里抽了口红出来，对着手机屏幕补了唇妆；管体在手中转了一圈，她不收起，捏着莫关下巴，在他脸上涂画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