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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幸运

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沈琮从满电到没电只需要一瞬,先睡过去了。他的睡相意外得很好,不打呼不砸吧嘴,规规矩矩倒在后排,盖一张毯子。

车里除了调低的音乐和被掩盖得干净的轻微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路两边是被平整涂了白漆的树,人行道上可以看见零星摇摇晃晃走着的喝醉了的人,他们踉踉跄跄的,很快被车甩在身后。

没有雪的寒冷冬夜,车内暖气轰得人脸热。暖黄的路灯刺破雾气,前方的路是没有边际的黑,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像末日电影的末尾,曙光前夕的十分钟。

莫关愉快地在内心宣布,就算现在只是新年伊始,他已然找到了今年最喜欢的一天。

前方渐渐地亮起来。

“到了。”

冬天的洗浴中心生意比想象中还要好,这个点了,开进停车场的车竟然不止一辆。罗心扔了颗薄荷糖进嘴里,摇摇盒子问莫关吃不吃。糖撞着铁盒,叮呤当啷响,莫关点头,伸手,让她倒在掌心。

扁圆的,冰蓝色。

“有点冲。”罗心说。

莫关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被薄荷糖冰得眼泪都要上来。他哈了口气,罗心问:“你家离这边多远?”

“至少一个小时。”莫关揉揉眼尾,声音很轻,“我白天有事,等会我打车回好了。”

罗心解开安全带,拔了车钥匙交给他,左手理了理衣服的领子:“我懒得挪地了。”她指指后座那个睡得死沉的,“把他带进去,我也不走了。这附近代驾好找,你直接让人给你开回去。”

她的手一直悬着,莫关没接,推回去:“拿着吧。反正油加够了,车你开,下次再还我。”

“啊?别,”罗心僵着手,“这车剐蹭一下就是我一个月工资,我可开不动。”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车上的划痕碰撞,从来都懒得补,但别人的车要上心,很累的。

“不用你补,”莫关说,“随便开啊。”

罗心看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奇行种:“嗯?”往前倒五年还行,但现在她已经过了觉得车好有面的年龄,对车实在没什么追求。

“……为了找借口再见你一次啊,学姐。”莫关半闭着眼往后靠,越说声音越低,“车钥匙给你,过两天你把它还给我,我还可以再多见你一次,不是吗?”

……还是说出来了。

他听见罗心的声音带一点笑意:“想见我,你可以找别的理由呀。”

“我想不出来啊,我怕你拒绝我,”莫关苦恼,“要不你教教我?”

罗心垂下眸子,玩钥匙上黑绳串的平安扣:“你自己想呀,莫关。”

她好像是,第一次叫他名字。

莫关侧过头,正好撞上她颤动的眼睫和不含思绪的眼眸。不同于声音里含的慵懒的笑,她连嘴角都未勾动一下,只是坐在这里,没什么情绪起伏。

气氛都推到这里了。换作是随便哪个爱情电影,他们此刻应当对视,应当莫名其妙地接吻,应当有个长臂镜头摇到车玻璃前,慢慢上移。

鼻腔口腔里充斥清新的薄荷味,莫关在那一秒反复纠结,是打破还是加入,然后发现,未解开的安全带束缚住他,若现在解开,就算动作再轻缓,依然会发出叩哒的声响和带子回缩的滋啦声,搅乱这一刻宁静。

于是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对吧。”

“嗯。”

有车经过,车灯很亮,晃过他们的眼睛,缓慢停进对面的空位。莫关被灯照得眼前一黑,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车上的人下来,是一对中年人,一下车就冻咧了嘴,低声抱怨着这天气也太冷了。“快走啦,里面暖和。”

莫关透过玻璃目送那对中年夫妇离开,思索再三,才开口问:“我会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他问得委婉,不是喜不喜欢他,而是,他是不是那个类型。他甚至为她找好了拒绝的理由。

他迟到地顿悟此刻,一点少年心事,在别人的十六七岁,在他的二十三岁。不在乎后座的人会不会醒,不在乎罗心是否会因此疏远他。那两个字依然烫嘴,他犹豫了很久才说,说完了也不必找补: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罗心还在玩那枚平安扣。玻璃种清澈,润得像捧了一汪清泉在手里,光是短暂地拿在手里也让人愉快。

会是吗?

她漫不经心地想,会吧。所谓喜欢,只是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的感觉。她做事向来随心所欲,现在可以简单的喜欢上,以后也可以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简单的不喜欢了。

但莫关显然不是那些酒吧遇到的小男生,冲着她的脸和身材来,勾勾手就走,肉欲大于情感,睡一觉就散,省心得不得了。莫关还一声声叫她学姐,不断提醒她他们之间的联系。若他很快失了兴趣还好,但如果他纠缠到底,就是无尽的麻烦。

她打太极,把问题又还回去:“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呢?”

“都不会怎么样啊,”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莫关不能说是失望,但语气松散下来,“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而已。”他想了想又说,“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吗?要是有这么巧的双向奔赴,我不如现在去买刮刮乐,指不定能中个大奖。”

哈。罗心被他说笑了。

她说:“我记得门口就有福彩站,去买一张吧。”

“啊?”

“谁也不做决定,交给运气,怎么样?”她想到一点有意思的,“如果你是什么也没中的倒霉蛋,那就来当我的幸运儿。”

莫关想,今晚喝的那点酒都吐了,他不应该觉得上头才对。

他向来是不屑当所谓幸运儿的:从小不乏有人说他投了好胎,听多了实在烦人。但罗心那话里仿佛有钩子,他像贪一块肉吃就上钩的鱼,被扯得找不着北,只能晕头转向地应,好。

“那就走吧。”愉快地做了决定,罗心把钥匙收进口袋,直起身。

后座那位依旧纹丝不动。她看了看,抓了手边的一包纸巾扔到沈琮脸上,提高声音:“醒醒儿子,到家了。”

“……”

沈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揉搓被砸到的颧骨,堂堂复活。

“青天大老爷!妈打人,爸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青天大老爷解开安全带下车,关门前冷漠地吐出一个音:“……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