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嘴,茵儿突然就跪在地上,倒把李玉娘吓了一跳,伸手拉她,茵儿却是不起。只低声道:“小的知道娘子不喜欢这些规矩。可这会儿是小的心甘情愿给您磕头……老天怜我,才让小的能入了李家做事……”
看着茵儿一脸激动,李玉娘心中虽也多有感慨,却仍只是笑着摇头。拉起茵儿安慰了几句便留下她,自己一人回家。
因着昨日那不怎么留情面的话,她还以为顾洪会丢不起这个脸面直接走人的。可今日早上却没发现顾昱住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之前让小红先行回家也是想着探个虚实。因此她才从车上下来,便先四处打量着。
看见莫大,她便先问顾家父子。却不想竟得知那顾洪在园中小亭赏花看书。一时心中气恼,她大步往园子里去,还在盘算着要再敲打敲打顾洪。却不想突听身后大门外一阵马嘶。
心中一惊,她还在奇怪着又是来了什么人。转过身去绕过影壁便看见门外竟是停了十几辆马车。
莫大也急忙忙地赶到门外,“这位小哥是要找哪位啊?”
“不是蒲府吗?”正巧停在门前的车上,一个年轻后生扬声问着。还不待莫大回话,前面一辆车上已经有人大声唤了一声:“可是老莫吗?”
那爽朗的男声一入耳,李玉娘便挑起眉来。直接冲出了门,笑着问道:“可是小蒲回来了?”
看见那从车上跳下来一脸笑意的年轻男子,李玉娘也是激动。这小子,一走三个多月,可算是回来了!
看着蒲安笑着走近,她却是故意扭过头去四下张望,大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可儿呢!”
“只知道找可儿吗?难道都不想我这个弟弟!”蒲安玩笑着说了一句,引得李玉娘回头来看他后,又挠着头只是笑。
瞧着他脸上的笑,李玉娘皱起眉来,忽然便转回了头去,“想要合伙耍……”笑声顿住,李玉娘眨巴着眼睛,看着身后不远处俏生生站着的女子,低喃出声:“还真是吓到我了!”
走近几步,她又惊又喜地伸出手摸上可儿已经挺出来的肚子:“几个月了?走的时候还是平的呢!”
抬眼望她,可儿脸上尽是温柔的笑意:“四个多月了,走的那时候就有了,只是不知道……”一面说,一面也用手轻抚着突起的腹部,脸上那种属于母亲独有的光彩几乎可以用圣洁来形容。
乐得合不拢嘴,李玉娘又伸手摸了一把跟在可儿身后好象害怕她跌倒,要随时都要扶住她的蒲诚。便挽着可儿的手臂,笑着嚷道:“小蒲,你自去安顿,可儿我却是要带回我们家了!”说着话便要拉可儿进门。却不想可儿却是拉了她下,?肃樽诺溃骸盎埂⒒褂腥恕?…”
“还有人?你别说你善良到又给小蒲纳了个小的!”开着玩笑,李玉娘还没回过身去看那“还有人”是谁。就听见一个尖利的声音:“闷死人了!这时候最好是有一大锅酸梅汤喝才是解暑!兰香,你记住了,一会多煮些……”
张了张嘴,李玉娘咽下没说完的玩笑,缓缓回过头去。瞪着那刚自后面车上下来的锦衣妇人,直眨眼睛。有没有搞错啊!去了一趟泉州,怎么就把这位捎了回来呢?
看李玉娘哭笑不得的表情,可儿也是尴尬,“张娘子听说顾大官人未死,便非要跟了过来……你知道,她总是蒲家的姻亲……”
狗屁的姻亲!
在肚里暗骂了一声,李玉娘没好气地看了眼那扇着手中团扇的张惠娘。一点想要接待的意思都没有。倒是目光扫过对着她微笑施礼的兰香时,嘴角露出了点笑容。
看起来这几年这对主仆竟是全无改变。仍是主母嚣张婢女隐忍。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姜家呆得长久吧?
眼看着自远处的车上又下来的姜伯华和那个印象里皮得没边的姜崇,李玉娘更觉头疼。怎么就又冒出这么一家子人呢?心情郁闷,连和可儿聊天诉说别情的心情都没有了。不过好在,这姜家大小打着蒲家亲戚的名义,没有入住她的宅院,要不然她真不知自己会不会疯掉。
晚宴倒是热闹了,蒲家从来都清静的花厅终于派上了用场。
李玉娘坐在座位上,冷眼看着举杯相庆说着虚话套话官话,时不时就眼含热泪的顾洪和姜伯华。这两个男人倒是绝配了,一个哭祭亡妻,一个怀念亡妹,如此情深如此悲痛。怎么就好象全忘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似的呢?
目光再转,看着拉着顾昱手直叫“苦了我的儿”的张惠娘,她差点没吐出来。说什么“当年你失踪,遍寻不到急坏了全家上下,还说什么你舅舅病得几天都起不来床,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挂念着你”的假话。就没觉得自己胃里翻腾不止,酸水直泛吗?
看着顾昱抿着唇,一脸不愤似乎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都被打断的样子,李玉娘倒有些同情他。顾昱要真是撕破了脸大骂舅舅舅**绝情,大概姜氏夫妻也不会怎么着吧?
这个晚宴,实在郁闷。
她在心中暗叹着,看看那一对并不怎么款待客人,只是自说自笑自顾自吃饭的夫妻俩。她就更觉得郁闷了。
刚才蒲安他们安顿行李的时候,她和可儿不过谈了一半。只知道这会儿那位蒲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归,临终前留了遗言说要蒲安继承蒲家家主之位。可蒲安却是没那个兴趣,甚至连蒲万里的叫嚣挑衅都只作未见。一参加完葬礼就兼程赶回杭州来。
事情倒是简单,只是可儿叙述时自然不象李玉娘这样平淡,李玉娘一直到很久之后还记得她说:蒲大哥冷眼看着那蒲万里,沉声道:“区区一个已经开始败落的蒲家又算得什么?至多十年,我蒲安自会用双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蒲家”时的那个表情。可儿对蒲安的那份崇拜、迷恋,大概,比后世的粉丝迷恋偶像更甚三分吧?
甚至让李玉娘头痛的姜家人,却是从蒲安一回到泉州便缠了上来的。象他们那种人,嗅觉灵敏得很。自然也知道蒲家的风向有异,便想抓住机会攀上个靠山。毕竟就是蒲万里,也是对张家极为不屑的,他当权后张家在蒲家得到的好处会少许多。只是,这一回姜氏夫妻似乎是有些失算。在他们几乎是半赖上蒲安之后,蒲安却压根没有争夺蒲家家产的意思。更糟糕的是,蒲万里当家后,张家也没有被赶出蒲家的船队……
说这话时,可儿笑得有些尴尬,似乎有许多不好说的话。倒是后来,那张惠娘一时骂得顺嘴失了言,李玉娘才知蒲家老爷子尸骨未寒,那位在他晚年最受宠的张氏如夫人便在暗里和蒲万里勾搭上了。也不知蒲家老爷泉下有知,会作如何想。
因为恼了姜氏夫妇的倒戈相向,所以张家对姜氏夫妇颇为不满。因从李玉娘写给可儿的信中得知顾洪死而复生,又在泉州有些呆不下去了,这一次蒲安回杭州,他们便趁机跟了回来。蒲安原还不愿,可因为他们缠得厉害,张惠娘又是提着顾昱的名字痛哭流涕的作态,他们也只好允了一路同行。
第三十八章 果然还是惹人厌
第三十八章果然还是惹人厌
所有没有落到实际行动上的情感都是空的,哪怕嘴上说得花团锦簇……
在这个近七月的夏仲时分,李玉娘很为姜淑云悲哀。那是她嫡亲的兄长,结发的丈夫,可任说得天花乱坠,却还要外甥兼侄儿的小子提醒才记起去拜祭之事。是那些酒冲了头让他们熏熏然而忘了他们口中那个惹人怜爱的女人还是所说的话其实不过是要让对方听听罢了?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凤凰山祭拜时,李玉娘拉着可儿窝在软榻上诉述别情。只是可儿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声音顿住,目光飘向窗外。听着外面时尔暴出的一两声大笑,李玉娘不免有些羡慕。索性也转过头去看着外面那对正疯弄着的父子,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有那么点忌妒。
“你可是好了,这样一副幸福无比的模样!”懒洋洋地伸着手脚,李玉娘伸手轻轻摸着可儿隆起的小腹,“真好……”明明是在赞许,为什么却觉有些鼻酸。
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可儿低了头想想,忽然低声道:“有时候会觉得有些不真实,眼前的一切都完美得象是一场易醒的梦……姐姐,我不是在做梦是吧?”
“就算是梦不也是好梦吗?”李玉娘笑起来,嗔道:“你这妮子,要是想眩耀就直接说好了,非要让我说羡慕你不成?”说着话又跳起身趴在窗前扬声叫道:“小蒲,你派去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呢?再过上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抬起头看看头顶上还未移到正中的太阳,蒲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毛鞠丢给蒲诚,笑道:“你不要再催了,我这就去前面看着去,若是嫂子他们到了立刻就请进来可好?”
原本依蒲安的意思是打算亲自前往许家的,可沈三娘一听说可儿有了身孕,便立刻传话回来他们夫妻自己过来。蒲安虽觉不太礼貌,却被沈三娘一句“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回了。
其实蒲安倒是不怕沈三娘生气。沈三娘脾气虽然有时候大些,可人却极好,绝不会对哪个乱发脾气。他所惧的自然是那位他向来敬如兄长的许山。
夜里夫妻床话时他还曾忧心。毕竟当初李玉娘和许山同时给他写信,他并没有如许山所期望的一样支持他,而是含糊其词地回避了。不能说是没有私心的,虽然许山一向对他极好,自觉两人是亲如兄弟的。可当他收到许山的信时还是犹豫不已。信上所述的前景极好,他却不能完全相信。如果真如可儿念的玉娘的书信一样是许山先起了外心,那他这个兄弟跟着他反了出去又岂能保证日后不会被一脚踹开?
虽然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低,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更能让他相信的李玉娘。虽然并不想承认,可多少还是和可儿在枕边细语的那些话有些关连。而且,就算是已经抛开少年那些酸甜的记忆,可那一抹情怀却是不能忘怀……
想想和许山见面可能会有的情形,蒲安不禁一声低叹。转了身,还未出二门就迎上往园中来的一行人。
和许山目光一对,蒲安多少有些不安,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尴尬,“大哥,许久未见。”声音顿了顿,他忙又笑道:“我为大哥带了礼物,原想着亲自送去了……”
他话还未说完,走在许山身旁的沈三娘已经截住他的话:“可儿和玉娘可是在房里?我自去寻他们,你们兄弟俩要说什么事,往前宅说去,莫要影响了我们姐妹的好心情。”说完,也不理相对而立的两兄弟,径自往里面走去。
看着沈三娘的背影,许山眯了下眼,抬起头来看着蒲安,忽然微微一笑。这一笑,蒲安也终于放松下来。两人笑着进了前宅蒲安的书房。虽然未到开席时,蒲安却还是叫人送了几道小菜,一壶温花的花雕,在书房的桌案上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