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蒲安的出身,李玉娘便有几分相信。想来,这城北的孟都头就是米老大的靠山吧?突然之间想起刚才看过的那个孟倩柔,李玉娘不禁皱起眉。顾二攀上这姓孟的一家人,不就是因为那位孟都头与陆五不和吗?看起来,这次的事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走得近了,才知道这聚在一起的人竟没几个是真的看热闹的。而是一群膀大腰圆,面目凶恶的汉子正团团围住中间的陆五等人。街对面,倒是有些人停下脚步冲着这边指指点点,却是到底不敢往前凑。那位米老大的凶悍之名可见一斑。
李玉娘心里有些发慌,可张望着看去,却见陆五虽然围住,却仍是坐在一张长条凳上,脸上平静无波,竟是没半分怯意。看着陆五镇定自若的神情,她心里立刻就安定下来。没有往前挤,而是在离那些汉子有个几步路的地方往里看着。
虽然是在街上。可赌坊周围现在却并不喧闹,甚至算得上清静。里面的声音,站在外围也能听得清楚。
“陆都头,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的。你说要抓石头,咱们也让你进去瞧过了,那厮确实是不在这儿。可您还是这么不依不饶地坐在门口,可让咱们怎么做生意呢?!”说话的是一个长相阴沉的男人,细长脸再加上山羊胡,整张脸长得象个茄子。虽然不认识,可能在这时候说话,想来也是个管事级别的人物。
可陆五却连头都没有抬,只是垂着眼稳坐如山。反倒是陈宽上前一步,冷笑道:“胡管事,说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我们什么时候影响你们赌坊做生意了?难道我们伸手拦着人进你们赌坊了还是抓着谁往外扔了?!真是世风日下,敢情咱们兄弟为了你们赌坊的安全在门口为你们守着,倒成了不依不饶的事儿了?”
那胡管事又气又急,咬着牙道:“这位兄弟,别说拦着人了,你们就是这么往门口一坐,还有谁敢往里去呢!”
“呸!”陈宽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胡管事。你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咱们兄弟是狼是虎啊?说的这么恐怖!你自己说,刚才是不是你说那绰号石头的家伙之前在赌坊做错了事被你赶了出去?是不是你说你还担心着那厮回来报复,怕得要死,实在没办法帮助咱们破案的是不是?!”盯着胡管事,陈宽就差没上前揪着男人的衣领狠狠抽上**掌。当老子眼睛是瞎的,不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混蛋是不是?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胡管事,这回那厮打伤的人就是我亲老子!我这心里恨得要死,巴不得拆他骨头吃他肉。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个当差的,既然穿着这身衣裳,就得照着规矩作事。所以,咱们现在还是以保护您胡管事为重。你若不是个没有心的,就应该知道咱们弟兄的不易,不说犒劳,怎么着也该送两杯水酒过来让咱们兄弟解解渴吧!”
胡管事脸上涨得通红,缩在袖底的手捏成了拳头。如果不是陈宽穿着那身皂衣,身后又有那些抱着肩膀用似笑非笑眼神看热闹的衙役们,他早就一拳打爆这厮的头了。什么狗东西!真以为做了衙役就了不得了?
冷眼瞥了陈宽一眼,他又把目光转向坐在条凳上的陆五,“陆都头,您这样做法也是不合规矩的事儿吧!再怎么说,这里都是北城!”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就透出几分厉色。
陆五终于抬起头来,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沉声道:“我知道这里是北城,也知道这里是归孟都头管的,可是那案子是发生在南城。论理我是可以带人过城抓人的。而且,这些事是我们府衙自己的事儿,与你这等百姓无关。若不是看在你也算事主之一,本官也不会与你多作解释。”
“好、好、好……”气得连说了几个好字,那胡管事也不说话了,目光却是往外面看去,明显的是在等什么人。陆五挑起眉,也知道他是在等援手,却仍在陈宽转目看来时摇了摇头,闭目养神去了。
果然,不消半刻钟,远处便有一群人跑过来。远远的,虽看不清面容,也知道是穿着皂衣的衙役。那胡管事一见脸上立刻便现出喜色来,那些围着的汉子也让开来,让那些呼喝而来的衙役走了进来。
当先的那人一皱眉,浓重似墨的眉头斜飞入鬓,张飞似的大胡子也似气得要根根都竖了起来。“这都是干什么呢?都堵在这儿好玩似吧?一群小王八蛋!还不快给老子都散开!”说着,已经一巴掌扇在离得最近的汉子脸上,“你母亲老子没教你不要碍着人的路吗?”
那汉子苦着脸退开,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地方碍着这位大人了。站在里边听着的陈宽等人脸上现出愤怒之色,可看看缓缓睁开双目仍是一脸平静的陆五,却又压了下去。
胡管事挥了挥手。原本围在周围的汉子便快速散开,赌坊门口便立时静了下来。这样一来,原本算是掩在后面的李玉娘等人便被露了出来。
陆五目光一转,已经看到李玉娘。目光一瞬,却没有说话,反倒立刻把目光移开,竟是故意装作不识似的。
李玉娘心念一转,也知道陆五大概是不想让赌坊里的人知道她是哪个。可既然事情是冲着她来的,断没有自己避开让别人承担的道理。当下,便站在原地,哪怕后面宋平缩着身子伸手过来扯她。也不动分毫。
不知是不是觉察出来,那胡管事和孟都头同时扭过头来。目光在李玉娘这边一转,都现出几分怪异之色。不知怎的,李玉娘有一种感觉,这两人都是知道她是哪个的。便也不回避他们的目光,反是大大方地启唇一笑,竟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
那胡管事皱了皱眉,收回目光去。孟都头却又是盯了李玉娘两眼后才哈哈大笑着转过头去迎上陆五,竟是极熟似地伸手去拍陆五的肩膀,“老头子算是明白了,原来陆老弟是一怒为红颜啊!”
从这外表粗野的男人嘴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来,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冒出一句:“娘的,那小娘长得是水灵,难道咱们陆老弟竟看上眼的。别说是你,就是我孟成碰上这么水灵的小娘来说软话求着,也要出手帮忙了。”
陆五皱起眉,不着痕迹地格开孟成的手,淡淡道:“孟都头,陆某此来皆为公事,不涉私情。还请你不要误会。”
“公事、公事……”孟成哈哈一笑,搓了搓手,干笑两声。突然冲着胡管事招了招手,“胡管事,你倒是来说说,陆都头要抓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胡管事快步上前,自然是抱怨委屈,大诉苦水,又叹道:“您是知道的,咱们这赌坊天天来往的人那么多,用的人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全,又哪里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事呢?我看,那厮说不定是和那荐人馆里的人有什么私人恩怨,这才会去闹事。可真是不关我们荐人馆的事。”
那孟成听得连连点头,又看着陆五道:“陆都头,我认识胡管事的时日也不算短了。我看这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你就是这么堵在人家门口也不是回事。不如这么着吧,你先带着人回去。若是我的人在北城抓到那厮,便立刻给你送过去。反正,老哥还想着过几天请你喝杯喜酒呢!就当先给老弟你份见面礼。”
陆五闻言微微一笑,抬眼看着孟成,就在对方以为他已经同意了时,突然干干脆脆地迸出两字:“不成!”
第五十八章 公理与强权
第五十八章公理与强权
孟成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原本就长得五大三粗。现在黑了一张脸,更加象张飞了。怒目圆睁,他瞪着陆五沉声道:“陆都头真的不肯卖我这个人情,给个面子?”
陆五抬头看着他,静了两秒后才正色道:“孟都头,我已经说过了,此次是为着公事。更何况,你我之间何来交情之说?”
孟成掀起眉,不怒反笑,“好、好,果然是后生可畏!看来咱们兄弟两个还真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切磋切磋了,要不然尾巴翘到天上不知天高地厚粘不到地岂不要算大哥我的错了嘛!”说着,手已经伸出来去搭陆五的肩膀。
目光落在孟成的手掌上,陆五没有说话。反是他身后的几个手下现出怒色往前凑了过来。扬起手,阻止了手下的上前。陆五沉声道:“孟都头想要切磋武术,陆某改日再奉陪。不过今日孟都头还是请吧!”
陆五冷淡的神情,半分情面都不曾留的话语,立刻激怒了孟成身后的手下。不知是谁先在后面冒出一句国骂,几乎是同时间,陆五身后也有人骂出声来,两伙衙役群情激愤。同时往前凑,一时间骂声大作,只差没有拳脚相加打到一起了。
目光相对,陆五和孟成却是同时抬手,回头喝止住手下。
“娘的,嚷什么嚷?给老子丢脸!”大喝一声,孟成冷眼睨了陆五片刻,也不说话,转身走开。走到胡管事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实在对不住了,胡老弟。陆五这厮油盐不浸,实在是不好打发。只怕这件事还得麻烦你请大官人派人往衙门里去一趟了。”
胡管事阴沉着脸,看了孟成一眼,却并无刚才当着陆五面表现出来的尊重。反倒阴阳怪气地道:“孟都头,这话你跟我这么说行。难道要我也去和大官人把你的话再照着学一遍吗?”
孟成黑着脸,虽然眼中闪过不悦之色,却竟然没有发作,反倒有那么点陪小心的意思,“大官人那里还请胡老弟为我美言几句。不是我不尽心,实在是陆五那厮根本就和块石头一样。之前也不是没有和他打过交道,那厮就和狼一样,只要盯上谁,不咬掉块肉是绝不会撒口的。”叹了一声,他揉着手腕,憋闷地道:“上次和他交过一次手,这厮的功夫委实厉害。就是我现在和他动手,也决计不是对手。”
白了他一眼。胡管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招过身后的一个汉子,低声说了两句。那汉子点点头,便退回赌坊中。
虽然看似没有紧盯着对面两人的一举一动,可这时陆五却突然目光一瞬。扭头看了看李玉娘,他招过陈宽低声说了几句,便又坐回那条长凳上。
看着陈宽往自己这边走来,李玉娘忙迎了过去。还没等她开口,陈宽就已经不太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道:“头儿让你们回去。”
李玉娘垂下眼,还未说话。蒲安已经插嘴道:“我们也是要看看事情究竟怎样,并不是想打搅陆大哥做事的。”
陈宽一笑,压低了声音:“你就别说那么多了,小蒲,大哥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吧!要不然一会儿……”
“不用说了,”李玉娘截断他,“我们现在就回去。”虽然觉得自己作为苦主,应该留在这里。可陆五一片好意,她若是不照做,就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虽然应承下,可还没她离开,就已经听到有人一声大叫。扭头看去。却有一个人自不远处的巷子里狂奔而出。因为那人的大喊大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身上。可陆五却是微微扭过头去往门口看去。原本退回赌坊的汉子正无声无息地走出来。站在胡管事身边低语数句,那胡管事便点了点头,脸色也放松下来。
从巷子里跑出来的男人,脚步一顿,看看盯着他看的衙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似乎有些惧色。眼神躲闪地转向胡管事,“胡、胡大官人,小的刚才在南城的杏花阁里看到石头那厮正在喝花酒。还大骂您老呢!小的不过才辩了两句,就被他打得脸都肿了……”说着,偏过脸,果然脸颊上竟真的有个红红的巴掌印。
孟成快步上前,揪住那汉子的衣领,喝道:“你再说一遍,石头那恶贼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被他一揪,结结巴巴地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道:“小、小的听、听、听他们说一会还要出去上那个什么馆、馆的……”
“啊!杏花阁啊!”也不理他还在喘气,孟成一把甩开他,回过头去看着陆五,咧嘴笑起来,“陆都头,你听见了,南城啊!”
陆五扬起眉,竟是笑着起身。“南城杏花阁?我听得很清楚。”又转过头对着胡管事拱了拱手道:“多有打扰了,胡管事。若是稍后还有需要胡管事帮手的地方,陆某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