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婉潞说的话带有些嗔意,李三老爷已经哈哈笑了,把这些药材收拾好了,外面又传来帖子,是各家要来拜客,这些事自有李三老爷和朱老爷去做。

等到第二日就更忙了,梳头,上妆,按了习俗还要冲了喜神位置静坐。婉潞在屋里静坐,听着浅草在外面忙忙碌碌,当日对吴妈妈说的话又浮上心头,她摊开双手,手中是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早生贵子的花生。

百年好合,这话说的轻易,真要做起来,自己能做到吗?

鞭炮喧天,花轿到门,婉潞着了朱红绣百子的大袖衫,系了正红压金线的马面裙,戴上冠子,拜别了两位舅舅,这才被喜娘搀扶起身,蒙上盖头,在红毯上一步步走向花轿,走向她的未来,走向那三岁就定亲的夫君。

这花园离定安侯府并不远,不过为了讨吉利,照例要绕城半圈,婉潞盖着盖头坐在花轿里面,听着喜娘从外面传来的,到了某某地方。这些当日熟悉的地名,此时又一一在心里浮现,猛然听到喜娘报,来到承恩街时,婉潞悄悄掀起帘子,透过盖头一角看向那曾经的靖安侯府。

此时的靖安侯府上面挂的匾额是学士第,府邸一样,但人已经不同了,婉潞把轿帘放下,靖安侯府已是往事。

在京城里绕来绕去,总算踩着吉时到了定安侯府,今日的定安侯府大门也是一开到底,花轿直接抬进大门,直到厅前这才落地,红地毡铺到轿前,轿帘被掀开,喜娘喜气洋洋的声音在婉潞耳边响起:“新娘下轿,白首前盟,就在今朝。”

一双手伸进轿里,这双手白皙修长,婉潞没有动,喜娘的声音又响起:“鸾凤和鸣,再拜下轿。”那双手缩了回去,轿帘已经全都掀起,婉潞透过盖头能看到对面有个男子冲自己拜了一拜。

婉潞还是坐着不动,周围观礼的人开始嬉笑,喜娘的声音更大了:“早生贵子,三拜下轿。”面前的人又拜了一拜,重新伸出了手,婉潞这才起身下轿。

喜娘已经拿过红绸,把一头放进婉潞手里,另一头新郎牵着,红地毡是直铺到大厅上方的,傧相见他们进来,长喝一声:“吉时已到。”

鞭炮声和着鼓乐声开始响起,拜天地拜父母,最后夫妻对拜,婉潞想看清他的样子,那个胖胖的孩童现在还是那么胖吗?已听到傧相赞道:“礼成,送入洞房。”喜娘上前扶起婉潞,正要往后面去时,一个声音响起:“六哥,你怎么忘了揭盖头了?总要让我们看看六嫂长什么样子。”

婉潞知道有些人办婚礼的时候,会有人要求新郎当堂揭开盖头,给来观礼的人品评新人的容貌。这样人家的婚礼,来观礼的都是勋贵,少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头不由微微抬起,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怎么回答?

婚礼总是有人凑热闹的,早有人开始附和,婉潞站在那里,手心不觉已经出汗,猛地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接着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八弟,难道你不晓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婉潞的脸顿时火烧成一片,这话怎么能在堂上这样说?堂上果然静默了,那声音已经悄悄对婉潞道:“我们走吧。”此时不走,等那个八弟再想起来的时候,只怕又要开始闹了,婉潞被喜娘一路扶进洞房才想起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住,羞涩又重新漫上来,这个男子,这双手,这样话语将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进洞房,里面早有等着的婆子上前来洒一把铜钱和着花生的钱雨,坐到床边,又有人把新郎的衣摆拿过来,压住婉潞的衣摆。婉潞的一颗心还没安定,就听到妇人的嬉笑声:“六叔叔,方才在堂上,你怕八叔叔瞧了六婶婶的容貌去,此时都到新房了,也该让我们见见。”

婉潞直觉说话的人就是赵三奶奶秦氏,果然听到另外一个声音:“三嫂,我们习惯了倒不觉得,六嫂这样初来的,三嫂你就这样说话,难道不怕吓到六嫂?”她们还在嘲笑,一双手已经伸到盖头那里,缓缓给她揭掉盖头。

洞房里灯火明亮,婉潞又在想事,脸上倒有一些恍惚,不自觉抬头,已经对上一双眼睛。就算在满是灯火的洞房,还是能一眼看出这眼很明亮,而这双眼里此时分明含了些惊艳。

婉潞从来就知道自己生的不差,可当在自己丈夫的眼里看出惊艳时候,婉潞还是有些骄傲,也看向自己的丈夫,高挺的鼻子,下面有点方的唇,果然那个胖胖的孩童已经不在了。婉潞打量之后心里松了口气,虽知道自己赵家不会出什么歪瓜裂枣,可还是要亲眼看到这才放心。

秦氏的笑声又响起了:“果然六婶婶是个美人,连我们佛心一样的六叔叔都瞧呆了。”这话让婉潞猛然想起,旁边还有人呢。只是这时候再做害羞状也迟了,婉潞索性把眼从丈夫脸上调开,落落大方地看着洞房里的人。

除了丫鬟婆子,这洞房里还有四五个女子,妇人打扮的有两个,剩下的都做少女打扮,看她们的年纪,妇人打扮的就是自己的妯娌,除了秦氏,还有个一直坐在那里,面带温柔笑容的少妇,她比秦氏要大那么一两岁,想来就是二奶奶苏氏。

这三个少女年龄都很小,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看来还不到十岁,婉潞一一从她们脸上扫过,四位赵老爷总共给老侯爷生下九个孙子,八个孙女,一到四姑娘都嫁了出去,五姑娘去年年底定了亲,在家待嫁的她应该没出现在这里,况且年龄也不符合。

那么这三位就该是剩下的六到八姑娘了,都是四老爷家的,六七两位姑娘是庶出,也不同母,六姑娘最得老太爷的疼,七姑娘就差了些,可是任谁也越不过最小的八姑娘,她是四太太所出,今年刚九岁,着了粉紫的袄子,睁着大眼好奇地看着婉潞。

婉潞所料的果然不差,一直坐着的少妇站了起来,对着还笑个不停地秦氏道:“三婶婶,日后日子还长,先坐下吧。”说完就对赵六爷笑道:“六叔叔,外面还要陪客呢,你先去打个花呼哨,婶婶这里,有我们呢。”

赵六爷这才站起身,那眼却没离开婉潞脸上,秦氏收了笑容,故意虎道:“难道六叔叔还怕我们把六婶婶吃了不成?”苏氏拍一拍秦氏的肩,赵六爷这才一笑:“既如此,就劳烦两位嫂嫂和三位妹妹了。”

他一走出去,秦氏就上前把婉潞的冠子拿下来:“这戴着沉的慌,当日我嫁过来的时候,就盼着有人帮我把冠子取掉,松一松呢。”她软语娇俏,一番好意婉潞只得受了。苏氏在旁边也帮腔,偶有六姑娘插几句话,七姑娘只是紧紧靠在六姑娘旁边,八姑娘突然凑到苏氏跟前说了句,惹得苏氏大笑,秦氏一双凤眼早瞟到八姑娘身上:“八妹妹见到美人就掉不开眼,幸亏是个女儿家。”

八姑娘扭在苏氏身上不依,说说笑笑,这场面倒也十分融洽,等到赵六爷在外应酬完,苏氏招呼大家起身时候,秦氏又笑着说一句:“六叔叔,此时倒恰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引得婉潞不好意思,赵六爷只是笑笑,屋里的丫鬟婆子把她们送出去,喜娘上前让他们喝了交杯酒,春燕她们上前替婉潞解掉外衣,拿掉钗环,各自讨了赏封这才退下。

上面红烛高烧,婉潞的脸不由又热起来,白皙修长的手已经伸过来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婉潞抬起头,再次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丈夫。

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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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的很快,当婉潞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上面的红烛燃了一夜,微微的光透进帐子里来,该是起的时候了。婉潞心里想着,就要打开被子下地,腿间传来的疼痛和男子的手止住了她:“今日可以起晚一点。”

婉潞转身面对着赵思贤,烛光虽然很朦胧,但还是能看出他眉浓似墨,鼻子高挺,连昨夜看的有些不顺眼的稍微有点方的唇,今早看起来都很好看。

他的手还是停留在她的腰间,眼睛没有睁开,手开始缓慢地上下滑动。虽已经过昨夜,婉潞的脸还是羞红了,闭上眼睛,不听不看不想,就这样再躺一会多好。脸上传来温暖,那手好像比自己的脸还要滚烫几分,婉潞的眼眨一眨,终于睁开。

对上的是赵思贤笑意盈盈的眸子,那手还在婉潞脸上没有放开,婉潞脸上的羞红褪去,倒有些恼意上来。双手握成拳往他胸膛上打去:“叫你逗我。”粉拳绵软,话中带着嗔意,合欢床软绵舒服,赵思贤抽回双手枕在脑后,任由婉潞的粉拳落在自己胸膛,眼里的笑意更深。

婉潞打了几下觉得累了,还装着佯怒转身背对着他。赵思贤扳着她的肩膀,婉潞只是不转身,紧紧抓住被子一角。赵思贤小声地道:“该起了。”方才还在说可以多睡会吗?婉潞转身面对他又想娇嗔,就听到门被人推开,接着是一个恭敬的声音:“六爷,六奶奶,该起了,老太爷和老太君已起来了。”

就你浑闹,不然早起来了,新婚第一日就晚起也不晓得婆家会怎样说,婉潞的脸又羞红,推一把他,接着啐了一口就打算下床。刚掀开一个被角,想起不对回头望时,见赵思贤一双眼只看着自己,婉潞这才想起身上一丝没挂。

伸手想去拿衣服,可是势必要起来,她不由在被子里踢了赵思贤一脚:“转过去。”赵思贤见她贝齿咬着下唇,一张脸红的像火烧一样,收起继续逗她的心,依言转身。

婉潞还有些不放心,仔细瞧了瞧,见他果然老老实实转身面对着墙,抿嘴一笑掀起被子下床,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中衣胡乱套上,这才对外喊道:“进来吧。”两个媳妇模样的人应声而入,一个手里提着壶,另一个还拿着盆。怎么赵家清早起来洗脸水是提进来现倒好?

婉潞还在迟疑,赵思贤的声音已经响起:“放下东西出去,等叫你们再进来。”两个媳妇走进屏风后面,有雾腾腾的热气冒出来,婉潞这才惊觉这水是干什么的,哎,怎么左思右想就忘了这?

媳妇们已经退了出去,还把打开一点点的门重新关好,一个热乎乎的身体靠上婉潞的后背:“娘子,你是自己洗呢,还是我帮你。”这人怎么昨夜看起来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过了一夜就成这样?婉潞提起脚往他脚上重重踩去,这才转进屏风后,临进之前还瞪了他一眼,不许进来。

赵思贤发出闷笑,婉潞也不管他,屏风后除了水盆,凳子上还放好了新的中衣,胰子这些也都有。婉潞脱下衣衫,拿起盆里的手巾擦一擦身,这时独处才发觉身子着实疼的厉害,难怪吴妈妈说这事初时是又疼又欢喜的。

捞起手巾擦着身子,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陌生感觉,婉潞的牙齿又下意识地咬住了唇。屏风外有人在低声说话,打断了婉潞的遐思,今日是新婚第一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擦干身体,婉潞着好中衣走出去。

赵思贤已穿好衣服,脚下一盆还冒着热气的水,手里拿着梳子在梳头,看见婉潞出来,他笑着说:“娘子,你来瞧瞧我这头发怎么总梳不好?”明知他是在撒娇,可看到他浓浓眉毛下眼里的企盼,婉潞还是接过梳子,一梳一梳替他梳起头来。

男子的发式并不复杂,把头发梳通,挽成发髻,用发带系好,最后别上玉簪就可以了。婉潞梳头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镜中人影,赵思贤悄声地道:“闺房之中,有甚于画眉者。”

就着梳子,婉潞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身后已经传来脚步声,一个婆子带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婉潞忙直起身子,转身对着她们。领头的婆子已行礼问安。

见她衣着不似普通下人,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半旧的,但领口袖缘的刺绣都是上好的,一双手伸出来也是雪白细长,指甲泛着粉红色,这人并不是普通下人。婉潞身子已经微微弯下:“董妈妈不必多礼,六爷麻烦你照顾这么多年,辛苦了。”

在婉潞身后本想出声介绍的赵思贤的眉毛微微一挑,婉潞已经直起身子,看着赵思贤的神色有一丝调皮和得意,怎样,昨夜你说的话我全都记得吧。

董妈妈倒坦然地受了回礼,她是赵思贤的奶妈,婉潞没嫁进来之前,这小院的大小事情都是她一手包办的,赵思贤对她尊重有加,她见婉潞谦卑有礼,说出的话也极有主见,心里对婉潞的好感又多了一层,但她是在赵家待了一辈子的人精了,语气依然不冷不热道:“六奶奶,这几个是太太吩咐送过来给六奶奶使的,六奶奶要不满意,就再换几个人来。”

身后那几个丫鬟这才上前行礼,一共四个,一色新裁就的衣衫,红粉蓝紫,除了背心不一样,别的衣服式样都是一样的。

婉潞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故意带着迟疑问董妈妈:“怎么,这院里原本没丫鬟?”董妈妈还是那样恭敬:“是,赵府规矩,没成亲的爷们,房里只有十岁以下的小丫鬟和三十以上的媳妇伺候,等奶奶们进门了,再由着奶奶们裁夺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