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潞只觉得浑身又酸又软,这里还要收拾一阵子,用手撑着头:“我今儿忙的就跟陀螺一样,哪还顾得上去瞧一瞧她,只怕她还在那怪我呢。”秦氏用手掩住口打个哈欠:“办喜事总要累着,我说你也别在这瞧着他们收拾了,快去歇息吧,明儿后儿都还有得忙呢。”
都已经说好了,婉潞和秦氏就不回侯府,就歇在这边,等明一大早跟着新人回侯府给大家见礼。婉潞用手捶着肩:“哎,巴不得早点娶个媳妇回来分分辛劳。”秦氏拉着她走出去:“也没几年了,智哥儿眼看就大了,到时只怕你就嫌太闲,连个斗牌的人都找不到。”
等在外面的双妙她们见两妯娌出来,忙打起灯笼在前引路。婉潞已经闭着眼睛打晃了,听到秦氏这话笑了:“哎,当日嫁进来好像就在眼前,一转眼我们竟然老了。”
秦氏精神比她好些,伸手携了她手:“时光本就催人老。”说话时候就到了这边的歇处,屋里摆了两张床,上面被褥皆全,已经熏好了香。
双妙和秦氏的丫鬟各自伺候她们卸妆就退了出去关好门,婉潞滚到床上闭着眼,秦氏刚要上床就见婉潞已经沉入梦乡的样子,走到她旁边用手去推她:“哎,我跟你说,今儿四婶差点没晕过去,要不是九婶婶的药丸,只怕就要请太医了。”
婉潞半睁开眼:“哦,我还在纳闷怎么没请太医呢?”秦氏推她一下:“去,就知道你只是面上好。”婉潞翻个身用被对着她,秦氏自己躺回去,过了会儿撑起一支胳膊看着婉潞:“哎,你真睡着了,我说,思聪要是真能立起来,也不算错。”
婉潞翻身,就着月光都能看到秦氏一双眼发着光。婉潞把被往肩头扯了扯:“你怎么不累啊?我全身都酸痛,你还这么精神。”秦氏笑了一声,寂静的夜里听的特别清楚:“今儿看了那么场大戏,我怎么会累?”婉潞把被放下来看着她:“我说呢,怎么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忙,敢情你们全都去看戏去了。”秦氏又笑笑,叹了一声也盖好被闭上眼睛。
今儿前面唱戏热闹,四太太母女也热闹了一场,秦氏怕打扰了前面的宾客,人来报的时候悄悄让丫鬟不要惊动楚夫人她们,自己带着人往后去,到那的时候只听到四太太哭个不停,九奶奶在旁边劝说,思聪一张脸白的像纸,指着四太太就怒道:“好,我无能,我抓不住男人的心,你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倒要问问娘,你可曾教过我似青楼女子一样下贱?”
秦氏她们知道四太太会和思聪说什么,却怎么也想不到四太太竟抱怨思聪抓不住戚王的心,忙上前拉住思聪劝说,思聪已经把她们推开:“从此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娘家,我在戚王府死了也好,活着也罢,你们都不用去。”
说着思聪眼里的泪已经滚落下来,心里只觉得无尽委屈,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娘的温柔软语,别人的赞扬,全都是假的,只要自己没有抓住那个男人的心,就全都不见了。
九奶奶还想劝说,思聪已经甩袖离去,叫上自己的从人等车而去。九奶奶转头时候四太太双眼已直插上去,秦氏在给她抚着胸口,九奶奶忙把药丸拿出来给她灌药。丫鬟问一句可要请太医,秦氏已经开口:“今儿是八叔叔的好日子,哪能这样耽搁,还是先把药灌下去再说。”
不知那药有奇效还是四太太本就是做出样子吓唬她们,那药刚灌下去,四太太就打了个嗝,眼睛放了下来,自己能坐的起来。见四太太看起来好了,秦氏这才松了口气,九奶奶也拍拍胸口,让丫鬟们打水进来给四太太洗脸。
四太太却没有伸手进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哭道:“我的命好苦。”秦氏正在给她拿手巾擦脸,听了这话把手巾往盆里一丢:“四婶这话未免太戳人心窝,您要命苦,谁的命好?您一没婆婆在头上做作,二没有宠妾持宠生娇挤兑,三没有忤逆的儿媳,婆婆和二婶也是厚道人,这话说给别人听倒罢了,当了我们说这话,难道是说九婶婶不孝?”
四太太从没被小辈这样训过,哽咽着又要开口,九奶奶已经道:“三嫂,只怕婆婆是病又犯了,给她再吃粒药就好。”四太太听了这话,吓得不敢再开口,接起手巾默默擦脸,九奶奶服侍她梳妆好后也就回侯府。
这一幕秦氏明令下人不许传出去,谁敢私自议论的,就革了他的差事,只让丫鬟们去回说思聪和四太太各自回府了。
秦氏又在叹息,婉潞睁开眼看着她:“四婶也是何必呢?好好的日子被她过成这样?”秦氏的眼又亮了:“谁告诉你的,我还想慢慢和你说,不然八婶婶知道了,心里一定会不舒坦?”婉潞打个哈欠:“猜都能猜出来。哎,就不知道鸾娥妹妹嫁给小八,是福还是祸?”
秦氏扑哧一笑:“要知道,你寻人去听墙根就好。”婉潞拿起床上的枕头往秦氏那边扔去:“去,这么不正经?”
不管是福还是祸,当婉潞看见新婚的鸾娥面上的喜悦大于羞涩的时候,婉潞心里还是欢喜的,各自行礼就带着他们夫妻往侯府去行礼。
早上的微风吹着人的脸,婉潞和秦氏走在前面,偶尔一回头,看见八爷悄悄地牵住鸾娥的手,鸾娥羞涩的用牙咬住下唇。婉潞秦氏相对一笑,但愿从此岁月静好,再不生波折。
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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磕头敬茶问安,这些都是俗套,四太太眼神有些恍惚,鸾娥的那杯茶她半天都没接过去,直到四老爷咳嗽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按常理还该说几句客套话,可四太太的唇只微微张一张,看着鸾娥那张娇美的脸,又看向她旁边气宇轩昂的八爷。
四太太伸手去接鸾娥的那杯茶,刚要碰到时候就像被什么东西烫到,四老爷有些看不过去,咳嗽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两个都已年老,该安享儿孙福才是。”四太太这才端起茶来,掀开盖喝了一口,就把茶撂在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茶盘上。
见荷包放到了茶盘上,楚夫人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昨夜回到侯府,就听有人来报四太太和四老爷又哭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说四老爷官位不显,才让戚王如此欺负思聪,连八爷和九爷都吃了挂落,一个是为什么不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也好让戚王瞧瞧,另一个是护不住妹妹,怎么做哥哥?
落后还是四老爷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九奶奶又给她灌了药下去,才算好了。今儿一早也不晓得四老爷过去说了什么,四太太这才打扮着来了,楚夫人还怕四太太当了众人的面发作鸾娥,心里已经打点好了许多主意,见她只是不说话,这才定了心。
鸾娥已经转到楚夫人这边,不等她跪下行礼楚夫人就接过她捧着的茶,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妥当人,嫁了过来人人都喜欢的,这都是家里至亲,你原先也见过的,可别再做出羞涩样子。”鸾娥低头一笑,八爷已经嘻嘻笑了:“大伯母原来是见了侄媳就忘了侄子。”
楚夫人白侄子一眼:“我这不是怕你欺负她?八奶奶这样好的人品,嫁给你还有些配不上呢。”这话明明白白是说给四太太听的,四老爷不由自主望了自己妻子一眼,四太太好似没听到,一双眼还是那样茫然。四老爷不由心里叹气,思聪在王府的处境四老爷还是有些知道风声的,只是那总是别人家事,况且王府势力总是比侯府要大上那么一些。
当日就不该听了父亲的话把思聪嫁进戚王府,姬妾成群的只比自己小那么几岁的男人,怎么会心疼自己娇花一样的女儿?事已至此,四老爷看一眼四太太,当初要不是她一心撺掇,现在也不会这样,全是娶妻不贤,才惹出这么些事情。
看着在那里挨次行礼的鸾娥,四老爷点一点头,娶了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媳妇,这边也有当家的人,又有九奶奶服侍四太太,自己也好不操心可以过几年轻松日子了。
拜了一圈下来,楚夫人让婉潞带了鸾娥去认认侯府别的族亲,婉潞行礼后带鸾娥出门,转身时候看见八爷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秦氏掩嘴轻笑:“八叔叔,你不快些出去陪客吃酒,难道还要跟着六婶婶和八婶婶一起去认人不成?”
八爷一张脸变得煞红,鸾娥也低头一笑,婉潞携了鸾娥的手,感觉她的手心一片温暖,侧头看看鸾娥,只觉她的容貌更胜往日。侯府的路鸾娥也算走熟的,今儿却觉得侯府景色和平日不同,两人直到坐上了车婉潞才开口道:“见八叔叔那样对你,我这心才放下了一些。”
鸾娥把腿伸长一些好让自己坐的舒服一点,抬头笑着说:“姐姐又来逗我。”婉潞拍拍她的手,语里带了叹息:“你啊,侯府虽说人多,现在已经分家出去,你们虽不是单过,也只有妯娌两个,九婶婶人又平和,素日只管服侍你婆婆,算起来,只要你婆婆不闹什么,你的日子是极好过的。”
听婉潞说了这么一大套,鸾娥点头:“就知道姐姐疼我,出嫁之前干娘也嘱咐我来着,遇到这样的婆婆也不晓得是好是坏,只是人总要过日子,况且她先有了个恶名,难道还能编排我不孝?若是遇到那种面上慈爱,心里一肚子坏水的婆婆,那才叫难对付,再说这过日子,总是有了这个好处就没那个好处,我没姐姐那样的福气,就不什么都占了。”
婉潞伸手捏一下她的鼻子:“你啊,这嫁了人就不是孩子了,好好的过,别让亲家太太操心。”鸾娥点头不止,车已经停了下来,今日看着鸾娥出嫁,嫁的还是自己熟悉的人自己心里都这样担忧,等真到了嫁女儿那日,该是怎样的难过?
八爷既娶了亲,四太太的病瞧着也有些稳,四老爷择了日子,七月初八全家从侯府搬到新宅去,虽说是全家,也不过就是四老爷夫妇带了九爷夫妻,院里有一半的下人早被遣到新宅那边布置,剩下的下人和家具什物都不多了。
侯爷面上也留了一下,说让他们过完中秋再搬出去,四老爷只笑没有应,侯爷不免又发几句兄弟四散的感慨。四老爷倒笑了:“横竖都在京里,也只隔了一条街,大哥想过去坐小竹椅就过去了,总好过二哥又要外放,等弟兄们再见面时候,就不晓得是什么时候。”
二老爷刚一满服就去吏部起了文书,吏部那里知道是定安侯的弟弟,又得了一些银子,办起来也很快速,不过一个月就选了浙江一个知州,前官八月任满,二老爷得了吏部凭照,收拾起来就要去赴任,择了七月初三的日子出京。
侯爷心里明白自己这位异母弟弟是想给所生母争一封诰命,自然不好拦他,只是叮嘱几句虽为朝廷尽责,自己也要保重身子之类,此时听到四老爷这样说,不由叹了一口气:“一母所生的同胞,大妹妹又随妹夫出京,现在只剩你我了。”
四老爷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当日唯恐膝下人少,纳妾生子,展眼今日已经过了半生,才晓得嫡庶这间,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想起也不由齿冷,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侯爷顿了顿,没有接弟弟的话,四老爷也觉失口,两弟兄又说几句也就各自分开。
侯爷去上表皇帝,等自己六十寿辰一过,就让赵思贤袭爵,四老爷自去安排搬出侯府的事情。婉潞虽早知道侯爷要让赵思贤提前袭爵,可知道确实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愣,赵思贤说完得不到妻子的回应,回头见她愣在那里,上前笑着说:“你这是怎么了。”
婉潞把手里给德哥儿做的中衣叠好:“我只是在想,等袭爵之后,孩子们的婚事就该提了,像咱们女儿那样的,什么样的人才配的上?”赵思贤挑起一边的眉:“瑾姐儿还小,福姐儿就更小,要提也只有智哥儿的婚事。”
婉潞白他一眼:“小?不小了,瑾姐儿快要满九岁,福姐儿也快六岁了,也只是我们舍不得给他们定亲定早,要在别人家,这样年龄早定亲了。”仿佛当日才娶婉潞过门,怎么今日就要讨论孩子们的婚事?赵思贤的眉皱起,一个字也不说。
婉潞把东西收拾好,见他躺在窗前榻下,手里那柄扇子动也不动,走上前坐下来推他一下:“怎么了?难道舍不得女儿们出嫁?”
赵思贤撑起一支胳膊:“我方才仔细想了想,平日应酬也能见到别人家的孩子,可是看来看去,满京城的子弟,觉得就没一个配的上我们女儿的,你说那样的淘气小子,怎能让他们把我们女儿娶了去。”婉潞莞尔:“方才还说我,现在你自己也这样,我们是做父母的,瞧着自己孩子总是好的,全京城各家府邸那么多的子弟,哪有配不上我们女儿的。”
赵思贤点头,翻身坐起就去找鞋,婉潞把鞋子从榻下给他踢出来:“你要往哪去?”赵思贤嗯了一声就去拿衣架上的外袍:“我要再去各家府邸瞧瞧,看能不能给女儿们寻摸个好女婿。”
婉潞带笑上前给他理着衣衫:“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哪有你这样的急匆匆去的,总要找人在外面慢慢打听,然后自己去瞧了,冷眼寻上个那么一两年,挑中了人家再放个风声,咱们是女家,哪有这样赶着的?”赵思贤点头:“对,还是夫人说的对,我太心急了。”
婉潞抿唇一笑,双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奶奶,太太请您过去,说要商量事呢。”婉潞哎了一声就往外走,赵思贤拉住妻子的手:“娘见得多,你和娘也说一声让她老人家也出个主意。”婉潞把丈夫的手拿开:“知道,别显得就你一个人孝,我就什么都不知道。”
赵思贤看着妻子走出去,拿起本书想瞧,可怎么也瞧不进去,什么样的人才配的上自己女儿?这可真难办。
婉潞来到楚夫人上房,就听到里面有笑声,掀起帘子进去,瑾姐儿坐在楚夫人下首,岚云坐了楚夫人对面,搭了秦氏正在那斗牌,瑾姐儿小嘴嘟起:“三伯母,明明是你放的牌,你还赖我放的。”楚夫人已经笑的把牌丢下去:“不管谁放的,总是我赢了,你们快些拿钱。”
秦氏拍一下瑾姐儿的手:“姐儿,那二饼可是你自己扔的。”瑾姐儿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三伯母,是你扔的,我扔的是三饼。”岚云晓得她们是故意说笑话逗出夫人发笑的,只在那里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