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就晓得王太太是个好说话的,这才只求见王太太,听见王太太答应了,哎呀一声就道:“王太太,这是自然,何消你嘱咐,宁太太也这样说的。”王太太面上浮起尴尬神色,媒婆见王太太肯了,刚想告辞就听见窗外传来鸾娥的声音:“我不许。”
这让媒婆愣在那里,鸾娥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对媒婆怒目而视:“回去和宁家的说,要不就退亲,不然他家就另寻,我绝不能在我没过门之前就让妾进门。”媒婆哭丧着脸去望王太太:“太太,您瞧这?”王太太皱眉:“终身大事,哪能让你插嘴?”
鸾娥笑了一下:“娘,你也知道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胡乱?”王太太被鸾娥这话又堵住了,媒婆咳嗽一声:“二姑娘,你说的虽没错,但你要知道,再怎么她先过门,也不过就是个妾,你才是宁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奶奶,谁会……”
不等媒婆说完,鸾娥已经挑眉:“这位妈妈,宁家若真要为我好,哪会定亲不久就疑是我克了他家儿子,又寻出这么一个主意要压住我,果真如此的话,倒不如痛快退了亲,大家一拍两散。”媒婆不敢说话,王太太叹气:“鸾娥啊,不过就是他家要先纳个妾,这也是常事,你日后寻了别家,也未必没有夫君纳妾的。”
当了外人鸾娥不好对王太太怎样,只是看着媒婆一字一句地道:“天下不是个个男子都纳妾,回去和宁家说,两条路,一是退亲,二是不但现在这个妾也不进门,以后也不许纳妾。”媒婆和王太太都被鸾娥的话给唬住。
鸾娥看向王太太:“娘,女儿的话就放在这,您要答应了宁家,真让他家这么做,我就一刀抹死在花轿里,也不会嫁进他家。”说完鸾娥就出去,王太太愁眉苦脸地,也晓得女儿性子烈,是说到做得到,只得让媒婆原样传回去。
宁家那边得了消息,宁太太倒罢了,宁大爷和宁大奶奶夫妻怎舍得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这几天正在寻人来关说,就要鸾娥应了。鸾娥岂是那么轻易能变主意的,王太太想起来又叹一口气:“你啊,没过门就不许人纳妾,这就背了个不贤的名声,等退了宁家,我瞧你能嫁什么样的人家?”
鸾娥笑了:“娘,我爹也没纳妾,姐夫也只有姐姐一个,若说王家平家不够富贵?赵姐夫娶了婉姐姐那么多年,又生在那样富贵人家,也不见他对别人动一动心思,两个姐姐都如此,难道就因为我小些,就要等着以后夫君纳妾?”
婉潞把鸾娥拉过来:“你啊,就会胡乱牵扯人。”鸾娥往婉潞怀里靠一靠:“婉姐姐,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天下为什么这么不公,只许男子三妻四妾,女儿就必要一心一意?若是要男子纳妾,那女儿家也要寻个小老公,这才叫公平。”
这样的话让婉潞愣了愣,似乎有在哪里听过,又似乎是自己记茬了,朱氏已经笑了:“前面那句还算有些道理,后面这句就惹人笑了。”鸾娥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一头埋在婉潞怀里就不说话。
“你们都说什么好笑的呢?”淑娥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来,她那五个月的肚子早已显怀,太医来瞧过,说这胎的胎相保准是个男胎。朱氏虽喜欢孙女,可是平家的香火要有人传下去,也望着淑娥多生几个孙子,听说淑娥这胎是个男孩,把淑娥手里的事全接了过去,只让她安心养胎。
来客应酬这些都是王太太在做,见淑娥出来,王太太有些嗔怪地道:“还不好好躺在哪,怎么又出来了?”淑娥抹一把额上的细汗:“躺的我都发腻,况且姐姐好久没回来,也和姐姐说说话。”
婉潞嘴上不说,心里也想着淑娥能给自己生个小侄子出来,和鸾娥两人把她扶了坐下:“不过是空闲着回家来走走,有什么话,就等我进屋和你说去。”
丫鬟走进来:“太太,宁家来人了。”鸾娥眉一挑:“还是照前几天这样打发走了就是,有什么好报的?”丫鬟面上露出一丝惶恐:“来的是宁大奶奶,她还说求见的是姑奶奶,不是两位太太。”求见婉潞?婉潞起身要出门,鸾娥小嘴撅起,伸手去拉婉潞的衣衫:“姐姐,我还是那句话。”
婉潞轻轻拍一下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就和丫鬟走了出去。宁大奶奶是在平时招呼女客的倒厅那里等候,听到婉潞的脚步声,面上的焦虑之色更盛,迎上前要行礼。
婉潞已经福了下去:“这说来是我的娘家,倒没有出来相迎,是我的罪过。”说话时候婉潞已经往桌上扫去,见那茶一点没动,宁大奶奶满腔的话总也要先还礼才说。
等分了宾主坐下,宁大奶奶刚要开口,婉潞已经让丫鬟把茶果端上来:“这是家下厨子新学做的点心,还请先尝尝。”宁大奶奶拿了一个,索性直接开口:“六奶奶,我这来求见你,也为的是宁王两家的婚事。”婉潞笑了:“宁奶奶你这说的就不对了,我本姓平,嫁了人姓赵,这两家的婚事怎么和我有关系?”
宁大奶奶听了这话,晓得婉潞只怕不肯帮忙,不由重重叹了一声:“我晓得,现在说什么也不对,可是这婚姻大事本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哪能说退就退?”见婉潞还是不肯接自己的话,宁大奶奶只能自言自语:“况且我婆婆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也是为的小叔,并不是作践小婶。”
婉潞微微一笑:“是,我们都是当娘的,自然晓得当娘的心。”宁大奶奶眼里闪出一丝光芒:“果然六奶奶是知书达理的。”婉潞低头一笑,接着就抬头:“可是也不能为了自己家的孩子,就不把别人家的当人。”宁大奶奶迟疑一下才开口:“可是天下男子纳妾也是常事,怎么谈得上作践呢?”
婉潞笑了:“纳妾的确是常事,可也要瞧瞧怎么纳,或是夫妻之间没有儿女,纳一房妾回来希图生育。或是妻子管家事忙,精力不济纳一房妾回来服侍丈夫。更有那夫妻之间不和睦了,妻子纳房妾回来讨丈夫欢心,种种缘由都有,可是从没听说过纳妾回来是要制住妻子的,这样颠倒怎生不叫作践?”
宁大奶奶虽被婉潞说的满脸通红,可还是继续道:“六奶奶你说的有理,可妻妾名分已定,这妾怎敢对妻不敬?”婉潞笑了:“这不然,这妾本是纳回来用小星之光压住坤造光芒的,若是二爷就此好了,那功劳全归了她,请问这样有功劳的妾,妻子怎么对待?若是二爷不好了?”
宁大奶奶脸色又在变化,婉潞缓缓地道:“被抱怨的自然是妻子,哪个会去抱怨这妾?可怜鸾娥妹妹,没嫁就背了一个克夫的名头,这样的人家怎敢再嫁进去,还是宁大奶奶您觉得这样不叫作践?”宁大奶奶长叹一声,已经辩无可辩,婉潞站起身:“方才宁大奶奶您说的对,我们都是做父母的,自然会体会天下做父母的心,既然宁家算出宁二爷身子骨不好是因了鸾娥妹妹,我们也不敢背了这克别人家儿子的名头,这门亲事也就此作罢。”
见婉潞起身,宁大奶奶也跟着起身,话里全是叹息:“六奶奶,话虽这样说,可我们宁家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哪会任由妾去作践妻子?”婉潞笑了:“宁大奶奶你不觉得你这话煞是可笑?”
宁大奶奶知道再多说已是无益,又长叹一声也就告辞,婉潞站在厅中间,并没有去送她,这样的亲事结了对鸾娥已经毫无益处,倒不如断了的好。
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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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味飘了进来,还有麻雀在厅外叽叽喳喳地叫,婉潞呼出心里的那口气,仔细分辨着这花香,好像是桂花香,这都快十月了哪里来的桂花?婉潞刚转身就看见鸾娥站在自己身后,她手里还拿着一枝桂花,脸上的小酒窝时隐时现。
看见婉潞转身,鸾娥已经绽开笑容:“婉姐姐,就晓得你会同意我的话。”婉潞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桂花嗅一嗅,用桂花枝轻轻敲她脑袋一下,浅金色的桂花掉到鸾娥发上,黑的发和着桂花又添了几分活泼。
鸾娥摇一摇头,拉着婉潞的手撒娇道:“姐姐,你什么话也不说就打我一下,我才不依。”摇头时候桂花瓣落在鸾娥肩头,这样美好的女子,婉潞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拉着她的手往后面去:“这都快十月了,哪来的桂花?”鸾娥手一指:“这棵桂花今年奇怪的很,别的花谢了它都没开,前几天突然开的满树都是。”
这花开的果然好,婉潞不由驻足赏起来,鸾娥见婉潞赏花,就去搬旁边的梯子:“姐姐,等我折几支让你带回去赏玩。”
婉潞刚要阻止,已经听到王太太的声音:“鸾娥,你也太调皮了,这下没了人家,我又要睡不着了。”婉潞转身,桂花开的好,朱氏她们在屋里也待不住,也出屋赏花,鸾娥已经爬到桂花树上,伸手去攀一枝桂花,并没接王太太的话。
朱氏笑了起来:“这花开的蹊跷,亲家,只怕鸾娥的女婿也是折桂之人。”,听到这话在树上的鸾娥扒开枝头露出一张脸上,浓密绿色叶里有点点浅金色的桂花闪动,鸾娥那张脸就是枝头里最引人眼的鲜花,她的小嘴撅起:“干娘又来拿我取笑,这姻缘的事,得之我幸罢了。”
王太太话里依旧有叹息:“鸾娥啊,做女儿家的毕竟是要嫁人的。”鸾娥眉一挑,那句大不了绞了发去做姑子去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咬下唇就从树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桂花,塞到婉潞手里就道:“我不和你们说了,去找瑾姐儿她们让她们也出来看桂花。”王太太对着鸾娥跑走的身影微微摇头,眼里的焦虑之色更深。
婉潞低头嗅一嗅,桂花香气浓烈,闻着让人有些沉醉,她把桂花递给旁边伺候的丫鬟让她们拿进去插起来,对王太太笑道:“明年就又是会试了,说不定鸾娥也能嫁个状元,到时亲家太太两个女儿都嫁了状元,那是何等的佳话。”王太太笑一笑,眉头并没完全松开。
鸾娥已经牵着孩子们过来,凝姐儿已经学着走路,朱氏嘱咐奶妈不用每天抱着她,多放她在地上走走,摇摇摆摆地凝姐儿跟在姐姐们身后,她生的粉白,又穿了一身红衣,就跟个七夕时的摩合罗娃娃一样。
婉潞走前一步把她抱起来,凝姐儿刚学会走路,哪肯乖乖让人抱,没过一会就要从婉潞身上下来,要去和姐姐们玩。婉潞看的更爱,往她脸上亲了亲,福姐儿已经笑嘻嘻地道:“娘,妹妹不让人抱,刚才姐姐要抱她过来,她都要自己走。”
朱氏拿出帕子给凝姐儿擦一擦额上的汗:“她和她爹一样,刚学会走路就不让人抱。”婉潞弯腰把凝姐儿小心放下,凝姐儿双脚一接触到地面就扭动着小身子跟着姐姐们去了。
看着外孙女,王太太心中的烦闷又少了些,她和朱氏两人在旁聊着家常。婉潞把被风吹散的头发往上拢一拢,放下手的时候掌心里已经多了几根头发,有一根似乎还泛着银光,婉潞心头有些错愕,仔细拈起来瞧瞧原来是自己看错了。
风随即就吹走了这几根乱发,虽然是自己看错,可过不了几年,这秋霜迟早会染白鬓边,那时孩子们也就大了该各自嫁娶。
旁边传来的是孩子们的笑声,夹杂了鸾娥清脆的声音,一代一代就这样过了。
过了两天宁家就让媒婆退回了鸾娥的庚帖,还带来了一封退婚书,王太太也把原聘送回,十二样首饰、十二匹各色衣料,还有折羊酒银子一百五十两,宁王两家的婚事正式做罢。和宁家做不成亲家,王太太也没心绪去打听宁家的打算,退回了这些也就完了。
十月初五,宁家还是照了原来的说法给宁二爷纳了一房妾,新娘子属羊五月生的不假,是京里一家做小买卖的女儿。未娶妻而先纳妾,自然又引起一番议论,楚夫人这个素来不爱管别人家闲事的在斗牌的时候都忍不住对秦氏道:“这宁家是怎么想的,王二姑娘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家竟然还为了这么点事放过了,我瞧再过几年,必定会后悔的。”
叶氏这些年眼睛也不行了,把牌凑到眼前仔细看看才放下一张牌:“这做父母的,总是为自己子女想的多。”今儿万姨娘不在,顶替她的是归宁的赵致柔,听了两个嫂嫂的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接着就对秦氏道:“这牌正是我要的,满了。”
秦氏又输了,边数钱边对楚夫人撒娇地道:“婆婆,就是您引了媳妇说话,才让媳妇输了的。”正在说笑时候,丫鬟进来报:“太太,陈奶奶又来了。”楚夫人的眉头皱了皱:“不是说了她不必进来了,怎么又来了?”
岚云忙道:“这糊涂孩子没说清楚,太太,陈奶奶说大姑太太归宁,她是过来给大姑太太问安的。”秦氏笑一笑,她是个晚辈不好开口。楚夫人看向小姑,叶氏伸手去拿牌:“我昨儿听说陈奶奶儿子被打发去做粗使的,想来陈奶奶是来寻小姑讨个情。”
赵致柔已经起好一手牌,仔细看了看才道:“我一个出嫁的女儿,寻我讨什么情?大嫂,你还是让人打发了她去。”楚夫人已经对岚云道:“你出去和你陈奶奶说,我早已不管家务,大姑太太归宁也只有哄着她欢喜的,哪有让她烦恼的,有什么话,让她去寻你六奶奶说。”
岚云急忙应了出去,赵致柔叹一口气:“说宁家做事荒唐,我们家不也有这样荒唐人在?”九爷房里的翠蝶姨娘近来有了身孕,四太太欢喜不已,就差让人直接喊翠蝶奶奶了。
楚夫人垂下眼帘,叶氏有些迟疑地道:“大嫂,总不能瞧着四婶婶这么荒唐,该说说才是。”秦氏不由冷笑,四太太岂是那样轻易让人说的通的?听说四老爷曾说过四太太,要她知道谁才是自己的正经儿媳妇,就被四太太卷了回去,说他一个男人管后院的事做什么?况且自己是少了九奶奶吃还是少了九奶奶穿了,还是对九奶奶的亲戚不尊重了?
不过就是多心疼了一下翠蝶,这也是人之常情,怎么也不会让她越过九奶奶的。楚夫人的唇抿了抿,唇角那两根纹路更明显了,把手上的牌一放:“总是没有什么别的,纵再宠了那个翠蝶,她在九奶奶跟前也要敬声奶奶,不大好办啊。”
秦氏的眼往楚夫人脸上一看,笑着把手里的牌放下:“我胡了,自摸,婆婆二婶婶大姑母,快些拿钱过来。”叶氏仔细看着秦氏放下的牌,摇头道:“三奶奶你瞧错了,你是诈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