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次赵昶来,彬彬有礼,待人谦和,知道陆九渊等人去了外地,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可今天这个姓姚的管家却单独过来,咄咄逼人,这就让陆府管家为难了。
想想静王爷的尊贵,估计自家老爷也是非常乐意能得到他的关注的。如果回来得知他不知变通地把静王爷挡之门外,没准老爷还要责怪他。
这么一想,陆府管家便走近了两步,小声道:“我家老爷,走的时候倒是提了一句,说是去润州看一看到那里任同知的杜锦宁杜大人。不过几日过去了,也不知他现在在润州,还是离开那里去了别处。王爷要寻我家老爷,我实不敢打包票能通知到他。”
姚管家眼睛一亮。
说实在的,他今天过来并不是赵昶派他来的,而是自作主张。主要是他看到自家王爷为了报纸上登的那三篇文章激动,屡次找陆九渊未果,他这才擅自过来用王爷的身份压一压,期望陆家人能去通知陆九渊从外地回来。
身为赵昶府上的管家,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家王爷对杜锦宁的欣赏?只是碍于亲王不得结交外臣的不成文规定,这才在杜锦宁进了翰林院做了官后,疏离了关系。
现在听说陆九渊去找杜锦宁去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在王爷面前立一大功了。
王爷屡次来陆府,多半还是冲着杜锦宁来的。
现在陆九渊去找杜锦宁去了,王爷完全可以打着找陆九渊的旗号去润州一趟。反正王爷在京中也是个闲王,什么事都没有,出去走走反倒是好事,心情也舒畅一些。
得了这个消息,他就急匆匆告辞了,让陆府管家大松了一口气。
回到静王爷,姚管家将这事一说,赵昶果然十分高兴,坐在那里思忖半晌,命令下人道:“收拾东西,明日我要去润州。”
“可皇上那里……”
“皇兄那儿我去说。”赵昶道。
他是亲王,跟鲁国长公主一样,也是有自己的封地的,而且封地比赵明月大得多。除了封地,他还有自己的禁卫军。一旦他出京前往封地,赵晤就得派禁卫军保护他。
而拥有自己的一支军队,这在当前赵晤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是很犯忌讳的。而且二皇子是已伏诛,但四皇子尤在,四皇子会利用赵昶这个拥有军队的五皇子做干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也因此,赵晤登基之后,迟迟没有让赵昶去封地就藩。曾经有大臣在朝堂上提过此事,可没多久那个大臣就遭人弹劾,被贬到边远地方,在上任途中遭遇了不测。
从此之后,赵晤不提赵昶之事,赵昶自己也不提,更没有大臣敢提此事。赵昶整日在京城里吃喝玩乐,做个丝毫没有进取心的闲王。
但对于从小正正经经积极上进、对吃喝玩乐兴趣不大的赵昶来说,被幽禁在这京城里,不能干什么正经事,又不能与朝臣走得近,相当于幽禁,实在是痛苦。他特别想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
当初得知杜锦宁自请外放,去润州做同知的时候,最高兴的莫过于赵昶了。杜锦宁是他赵昶到目前为止,除了皇兄赵晤之外,最佩服最欣赏的一个人。他非常想跟杜锦宁成为至交好友,跟在杜锦宁身边做学问,谈天说地。
只是杜锦宁原先为考进士而努力,他不好打扰;等杜锦宁中了进士后又进了翰林院,成为了皇上近臣,也是皇上要培养的肱股之臣,无论是为了赵昶自己,还是为了杜锦宁着想,他都得离杜锦宁远远的,这才彼此疏离了。
第755章 成果显着
但杜锦宁去润州做同知就不打紧了,一个地方从官,还不是主政官,他俩交往起来就没什么太犯忌讳的地方。
不过为了不太过明显,他按捺住自己的冲动,没有第一时间请求去润州。现在有陆九渊三人这么个好借口,他哪有不利用之理?
不过赵昶去润州不是一件小事,绝对不能像陆九渊他们那样抬起脚就走,需得去赵晤面前请示报备才行。
看看时辰合适,这时候正是皇上吃晚饭的时间,赵昶便递了牌子进宫去,打算去宫里蹭一顿饭,顺便说说去润州的事。
赵晤看重亲情,每日只要不是太忙,他都会在傍晚时抽一点时间去后宫跟母亲与妹妹一起吃饭。
赵昶时不时会进宫给太后请安,顺便带点小玩意给赵明月解闷,每次太后都会留饭,因此在餐桌上看到赵昶,赵晤并不意外。
他只是意外于赵昶提出的要求:“什么,你要去润州?”
赵明月蓦地抬起头来,看向赵昶,眼眸里闪着亮光。
郑太后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赵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皇兄想来也看到《盛世民报》上登载的心学的文章了。皇兄也知道我痴迷于儒学,当初在桂省的时候听杜锦宁和陆九渊三位先生提起,我对此学说就心怀向往。看到他们的文章,我本打算去跟陆、史、彭三位先生讨教一番的,没想到他们竟然去润州了。”
他抬起眼来,看向赵晤,目光澄澈,“皇兄,我去润州,一来想追着陆先生他们去,好好讨教一番;二来也是想散散心,跟杜锦宁把酒畅谈一番。您也知道,打从桂省与他相识,我就特别佩服与欣赏他。只是后来他学业和政务繁忙,我才不好意思老去打扰他。”
“现在他外放润州,又写出了这样振聋发聩的文章,我便想趁此机会去向他讨教一番。皇兄放心,我不会耽搁他的政事的,绝大多数时间我都会跟陆先生他们在一起。杜锦宁有空的时候,我能与之畅谈一番,就已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照我估计,他们很快就要讲学。照着他们四人在学说上的建树,必以杜锦宁为中心,因此讲学肯定会在润州举行。我此去,也是想看看这一盛况。”
他抬眼看着赵晤,目光坦然:“我此去就是访个友,润州又不远,皇兄只需要派几个护卫护我安全即可。我在这里先跟皇兄打声招呼,等离开时我留一封折子,那些朝臣就不会为了这事议论个不休,给皇兄添麻烦了。”
赵明月听了这话,眼眸越来越明亮。听到最后,她微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转头看了母亲一眼,还是蔫蔫地闭上了嘴,垂下了眼眸。
郑太后知道赵昶的事事关重大,关系到赵晤手里的一盘棋,不是她这等后宫妇人能置喙的。她虽然同情赵昶的处境,却不会在此事说发表意见。
为了争取时间给赵晤思考此事,她岔开话题问赵昶道:“这个杜锦宁,真这么厉害?他才十五岁吧,怎么对儒学研究得比老先生还深?”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那位陆先生,年纪不小了吧?”
赵昶点点头:“陆先生五十来岁了。与他一起的史先生、彭先生也都是这个年纪。母后,您不知道,他们当初跟杜锦宁,还有一段渊源呢。”
他遂把陆九渊他们去桂省做阅卷官,如何欣赏杜锦宁想收他为弟子,最后反被杜锦宁折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还把杜锦宁在祁元道在讲党上的英姿也描述了一遍。
郑太后看了眼眸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兴奋的女儿一眼,暗叹一声,问道:“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之才俊,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赵晤感慨道:“杜锦宁之才华,又岂止在儒学方面?母后您不知道,东省那边,朕今天刚收到关乐和的折子,说开放路引,振兴商业已初见成效。广省的物产相比以前丰富了不少,有一部分是商人们从外地运过去的,有一部分则是当地人自产的。这些物品经过流通交易,光是税收,这三个月来广省的收益就已是往年半年的总和。关乐和预计,随着大宋钱庄的开办与先例的引导,后面三个月将比前三月在税收上增幅一倍。”
郑太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懂政事的一般闺阁女子,深知一个省税收增幅一倍是什么概念。广省虽说是南边的经济中心,比周围几个省都繁荣,但跟自古富庶、现在又是政治中心的江南几省比起来,却又不算什么。而且一个省面积就那么大,就算放开商业,任由物品流通,又能翻出什么大浪花来?但饶是如此,广省的税收仍然能翻一番。可见放开路引,发展商业效果之显着。
要是整个大宋把路引放开,鼓励百姓经商,大举发展商业。由于省与省之间,地域与地域之间的物品大面积进行流通,不知会是何等的一番繁华景象?而整个大宋的税收翻上一番,对朝堂,对赵家王朝的影响又意味着什么,深谙政治的郑太后完全能想像得到。
“这些,都是杜锦宁想出来、提议施行的?”她问道。
赵晤点点头:“全都是。就连由户部承办、开通大宋钱庄的提议都是杜锦宁提出的。”
他长叹了一声:“还有呢,杜锦宁还提了大力提倡手工技能,奖励各地能工巧匠的建议。当时朕并不以为意,只是因为杜锦宁从来不信口开河,他的提议不论大小总有些好处,再加上这方面的投入不大,朕这才吩咐工部依照他的建议办理了。”
他看着郑太后,神情振奋:“可母后您绝对不会想到,就这么个小小的提议,就只是往下传达了一个旨意,就给朕带来了多大的惊喜。母后也知道,有些家族掌握了一种技能,想的不是把它传扬出去,造福民众,而是把它藏起来,当成传家宝一样代代相传。而往往在这种代代相传中,这些技能或失传,或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