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缇怔怔地:“《独居日记》。”
两人沿着台阶拾级而下,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
落回平地,往前走了两步,楼淮忽然说:“以前母亲总说山林给人安慰,所有快乐与不快乐的,到了山林里,大自然会帮你消解。”
这不是楼淮第一回说起他的母亲。但是不同于之前的,应缇似乎看到了一种名为“苦闷”的东西。
她想了一想,斟酌一会,才道:“几年前我不赞同这句话,直到后来我看到另外一句话。”
楼淮安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细细道来。
“另一本书里,作者将绿色植物强烈的生命力比喻成熊熊烈火。”应缇似是感慨,音调低了许多,“读到前面一句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看到后面这句话,总觉得我还是喜欢山林,并不排斥它。”
说完,应缇微微仰起头,望向远处的山林。
这可以算得上他们第一次谈得较为深入的话题,楼淮甚至能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样的痛楚,他曾经在母亲身上看到这种痛苦。
它是那么的熟悉,它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以至于这些年来,他已然好久没有和母亲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楼淮目视远处的山间,苍翠林间,偶有鸟鸣。回想起之前面馆偶然遇到她的几次,也是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确认,应缇和他都有不愿意回忆的过去。
山风乘着正午的太阳,自高山处远远传过来,渗着阵阵温热。
贴在裸露的皮肤上,时间一久,不能说是好受。
这一段突如其来的谈话,意外地触碰到了两人的过去。
应缇享受着山间的寂静和平和,不再多言;楼淮看出来了,无声静寂地陪着她站了一会。
山风轻悄悄,默契的沉默在她和他之间慢慢形成。
隔了有一会儿,应缇偏过脸,问:“现在去拔胡萝卜?”
往前没几步有一丛篱笆,上面挂满了不少藤蔓,其中以牵牛花为主,篱笆后面则是农田。
“这里,”楼淮朝前走,推开篱笆门,轻声提醒,“小心刮到手。”
想起走廊上她带倒墙上工具的事,他问她手上有没有划伤,言语关切。
应缇盯着他的背影,半晌:“嗯,我会小心。”
农田面积不算大,差不多平常人家一个卧室。齐远将它劈成三部分,分别播种蔬菜、葱姜蒜、萝卜。
楼淮走到种着胡萝卜的区域,拿起旁边的铲子,前后拔了两个,顺带将表面的泥土拨去。
应缇站在一边,见他将泥土拨好,接过。
看了看,问:“叶子要不要剥掉?”
楼淮将土拨回原位,闻言,他指了指井口的位置:“拨好的叶子可以放那边晒着。”
应缇照做,她把胡萝卜叶放在水井旁边的干草堆上面晒,又看桶里有水,舀了一瓢出来洗净胡萝卜表面的泥。
那边楼淮放好铲子,朝她这边走来。
“胡萝卜的叶子有什么用吗?”她不解为何单独晒。
楼淮蹲下,舀水洗手,一边为应缇解惑:“齐远是完美主义者,喜欢农田维持干干净净,所有不需要的菜叶子都会放在一边晒干,下次再拿来当肥料。”
难怪初初看见这片农田,应缇便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现在经由楼淮这么一提,她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这十来平米左右的农田,实在过于规整。
小时候,她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她的舅妈算得上过于爱干净的一个人,菜地、茶叶地,都被她管理得整齐而干净,春秋季度的茶叶更是质量好得惊人,每回上门收茶的人都会给出高于平均水平的价格。
现在她又重新环楼了一番这块菜地,齐远在里面下的功夫有过之而不及。
“我去剪一些葱和香菜。”忽然楼淮说。
应缇倏尔回神,盯着他的背影。看了有一会,她走过去,蹲下身,和他一起挑香菜。
她问:“这里只有这么一块菜地?”
“是,其他都拿来种果树。”
应缇转头,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再次回到楼淮的手上,她接过他挑拣好的香菜和葱。
她说:“都是一些荔枝龙眼树。”
楼淮声音明晰,像细润的井水:“这一片都是,还有一些杨桃树,不过位置还要往里一些。”
应缇称赞:“这里像世外桃源。”
楼淮一怔,忽地抬眼,对面的人脸上带着笑,配上她轻柔的声音,有种书里说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垂眼,语调温润:“要是喜欢,周末可以来这里放松放松,后山往上走,可以走小路到植物园。”
应缇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打扰到齐先生工作?”
“嗯……”楼淮沉吟几秒,“如果你要过来,提前跟我说,我和你一起。”
他的眼睛很是澄澈,净澈之下,即是直达眼底的笑意。
应缇直直望进他的眼里,深邃辽远,似有一个平静而辽阔的世界。
默了半会,她朝他温柔地笑道:“我挺好奇后山通往植物园的小路。”
楼淮眉眼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都是山路,第一次走需要花多一些时间,可以找一个下午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