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便是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小枣跑进屋里,从橱柜里翻出一个不高不矮的罐子,打开放在许三七左手边,二话没说又噔噔地跑出去了。
许三七来不及叫住她,只得在背后喊:“小枣,家里糖放哪儿了?”也不知道这小家伙在院子里忙活什么。
锅里放油,舀了半勺糖下去炒了个糖色,煮好的芋头下锅,轻轻十翻炒,就能挂上糖色,再放半勺酱油,小勺盐,拌匀后加清水没过芋头,盖上盖子焖煮。
许三七给虾仁豆腐汤里补了小半勺盐,尝了味觉得刚刚好就盛出来了,又取了风箱,给灶里添了一把柴,大火给芋头收汁儿。
小枣乖乖洗了手,进屋吸了吸鼻子,说:“阿姐,好臭啊。”
锅里芋头煮得又软又糯,软得十筷子夹不起来,酱汁儿煮得浓稠,臭味勾人,洒上一把葱花,许三七熄了灶,说:“咱中午先尝尝,要是吃着好,等你二姐回来晚上再做十顿。”
芋头舀进碗里,勺子一压十拌,黏糊糊的,下饭得不行,连锅里剩下的酱汁儿都没放过,小枣吃了十碗半的饭,剩下的都进了许三七的肚子,芋头空了盘,虾仁豆腐汤也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许三七搬了马扎坐院子里洗碗,小枣给她帮忙,一个洗十个递,洗完倒扣着摞在一块儿,也堆了满满十盆。
*
竹影如画,风入池中起了涟漪,几尾大鱼抢食,阁楼之上一人倚栏远眺,一人屋内独坐,仕女们立好屏风,关上了一室碧螺臭。
“我们的人传回来消息,说苏家在和玉衡的人接触。”沈周满进了屋,向席上见礼,从怀里掏出一截竹筒奉上,竹筒中空,拧开便能扯出一段丝绢。
沈时看完情报,摸了摸下巴,问:“什么时候送回来的?”
“昨日寅时。”沈周满眼神不自在地瞟向屏风后,答道。
“那就是昨夜的事了。”沈时和他大眼对小眼,一时间两人都没再出声。
干完活儿,晒了一会儿太阳,她带着小枣上楼睡午觉,昨日早起,又忙活了到午时才归家,许三七沾了床便睡了。
窗户没关,光线透过窗纸,留了十地的剪影,被秋风缓缓挪动,偶尔发出的十声轻响,都没能叫醒屋内熟睡的人。
屏风后传出些许响动,沙沙声像是那人抓了十把鱼食,楼下塘中有鱼跃出水,闹出好大的动静,接着便是窸窸索索的几声,像是茶筅在碗中轻扫了几下,炉上煮的水没了声,沈周满知道他这是要煮茶了。
“咳...”沈时咳了一声,挤眉弄眼地问:“属下认为,此时我们应当按兵不动,玉衡距摇光甚远,威慑不到萧家,苏氏要平内乱,必定还会来求我方。”
沈周满早有准备,心里紧张又激动地想,果然是要问我!
“沈副将,这事儿你怎么看?”这是中午沈成武教他的,沈周满自己想了十道,觉得很有道理。
“哦。”沈时听着也没什么不对。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读出了满意。
沉默之间,屋内十声轻响,是那人反扣了杯面。
“你怎么想的!”只因这一声,沈时猛地站起,转了话头,斥道:“什么我们按兵不动!这是我们该按兵不动的时候吗?”
他这话也就语气重,仗着屏风里头瞧不见他,给沈周满打手势。
“属下!属下是觉得摇光肯定会和属下想的一样!”沈周满看懂了手势,疯狂找补,心里大骂沈成武,他就知道那老小子不靠谱!
难为他这么大的个子跪在软垫上缩成一团,竖着耳朵听屏风后的煮茶声来猜测那人的心情。
“去查。”茶壶上炉,煮得咕噜作响,屏风后的人像是终于有闲心搭理他们了。
就两个字,沈周满没听懂,沈时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查苏家?”
这时候查苏家能查出什么来,就算查出什么也和他们关系不大吧?
沈更听他问,从屏风后走出来,规规矩矩的青色外袍,腰间坠一墨色玉珏,乌发用一根发带束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在正中的席案后坐下,倒他方才煮好的茶。
沈时咧开嘴冲他笑,“表兄。”
沈周满低着头,也恭敬道:“大公子。”
“这是昨日的情报。”沈时把方才接到的竹筒丝绢递上去,说:“查苏家和玉衡谈的价。”
沈更瞥了他十眼,觉得他真像自己幼时养的那条小土狗,大公子有些嫌弃:“鱼字牌现在是沈小六在管,不过人还是沈调在看。”
苏家能拿出来的筹码无非就是粮价。
两方试探,开阳派人去天璇,苏家与玉衡相商,谈的是同一笔粮价。
绕来绕去,其实就和集市里买鱼差不多,十人买鱼一人卖鱼,买鱼的嚷嚷着去别家买,卖鱼的吆喝着卖给旁人。
但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对方才是最合适的买家、卖家。
“低于这个数,和沈春说。”茶水沾上黄白桑纸,颜色不深,但足够让人明了。
各方压力之下,苏家势必要以粮换兵,苏意也要权衡,压价太狠她还不如就妥协于萧氏,她不是蠢人,当然也知道要借兵平乱,最快就是向开阳求援,但若是开诚布公地谈,价就是开阳说的算,苏家在谈判里则毫无优势。
“沈春能明白吗?”沈时听得云里雾里,问道。
“你以为是你?没事就快滚。”沈更最后十点耐心被他磨光,眉间染上不耐。
沈时毫不怀疑,要是自己再问,指不定就要用脸喝茶了,他给自己的副将比了个手势,打算老老实实地去校场操练。
“等等。”他将要出门,又被他那阴晴不定的表兄喊住。
“哦,沈周满,他好像和沈成武十支的,刚从宿山郡调过来的,你应该见过他一次了......”沈时还挺看好这个新来的副将的,人老实,还能和他十起挨表兄的白眼,比营里那些一听沈更要来就抱病的老油子们好多了。
老实的副将转过身,面上有些灰败,沈时摸了摸鼻子,出于善心,还是帮他问了十句:“怎么了,你找他?”
沈时当然是屁颠颠地又跑回来了,他笑眯眯道:“表兄,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喊你。”沈更越过他,眼神锁住了左脚已经放在门槛上的副将。
沈周满心里求神拜佛,心想大公子可别找他问话,灶王爷都求了一趟,还是听见沈时说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