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是大事,府里来了不少外头的人,若不是要等她来,管事的这会儿早就去堂后伺候了。
她昨儿要做的三道豆腐菜,还有一盅虾汤都是大管家特地交代过的,可不能出了差错。
“诶哟,终于等到姑娘来了!”管事的松了口气,领着她往后院去,到了地方自个儿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招来的厨子这会儿都等在院子里,有个管事婆子在训话:
“诸位都是府里请来的厨头师傅,在外头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我仍要啰嗦一句,进了咱们府上,就要受府里的规矩,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
她身后跟了一行粗使丫鬟,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作声。
院里有些个厨子听了这话,脸色骤然黑了,但毕竟是在人家府上,也不好闹起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这方在训话,那头的亭子后也有人在听着。
“兄长,你在这处做什么,怎得没去后头招呼?”李若华找遍了后院,好不容易才在这亭子后头寻到了李淼。
昨日是寿宴,她们这些女眷是不能随意在后堂走动的,但若是和李淼一道,旁人只道是兄妹和睦,便不会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她也就能借着这个由头去后院瞧瞧了。
李淼在这等了好半天才等到想见的人入府,才高兴了不到半炷臭,就被庶妹逮住了,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他道,“我就是嫌院后嘈杂,才出来走走,若华妹妹怎会在此处。”
“大夫人不见兄长,瞧着有些思虑,若华便找来了。”
其实不然,她是想借着李淼的名头去后院,听说昨日来了好些李淼的同窗,她猜耿陉也会来,这才费尽心思想跟着去后院。
被揪着说了好一会儿场面话,李淼颇有些不舍地向院中望了一眼,迫于无奈带着李若华往堂后去了。
这头许三七一点儿没察觉,管事婆子扯着嗓子说了好些规矩,她光是听着都有些后悔来了,挨到唾沫星子都干了,才等到这柳嫂子说正事。
每个厨头要选一名粗使丫鬟跟着入后厨,既是帮工,也是盯着这帮外头来的厨子,省得他们动歪心思。
许三七在七八个人里认出了那日做什锦虾仁的厨娘,还有个穿着很是讲究的,瞧着应当是醉仙楼的厨子,这群人大多都是三四十岁的熟手,还有个头发已经花白,看着就像有几分手艺的老翁。
像她这样的小娘子,却是没有的。
拿菜刀的,客人看着总觉得老的比小的好,柳嫂子对那老翁说话时便要客气几分,轮到许三七选人,她话里话外就有些瞧不起了。
“挑挑拣拣的,误了时辰,就是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娘子,也是要挨板子的。”
寿宴的吉时是误不得的,许三七装聋作哑地挑了个高个丫头,谁成想这人也是个会看人下菜碟的。
“你选别人吧,我不跟你一个灶。”说话的丫鬟叫月牙,她很是硬气地看了一眼柳嫂子,声音不高不低的,但院子里的人是都能听见了。
这些粗使丫鬟也不是白来的,都是抱着能在厨头手底下偷学点儿手艺,到时候回去指不定能混个二等丫鬟做做的心思。
许三七看着就其貌不扬,月牙私以为她是使了什么手段才被选进来的,自然不愿意跟着她。
这话一出,剩下的几个丫鬟面上也露出恐慌来,好像生怕她不选月牙就要选她们似的。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给柳嫂子递了好处,才争到的这么一个机会,谁也不想白忙活一场。
尤其月牙还是八姨娘娘家带进来的人,看在府里姨娘的面儿上,柳嫂子乐意给她通融。
她道,“她既不愿跟着,姑娘便再选一个吧,麻利些。”
许三七倒是不在意,干脆开口问了,最后只有一个叫小桃的小丫头愿意给她帮厨。
“姑娘,我我...我哥哥给我带过你做的包子。”小桃颤颤巍巍地和她搭话,又像是怕她厌烦似的,始终垂着头。
许三七心想,原来是认得她的,怪不得敢跟上来。
“帮厨都是做什么的?”她怕吓着这小姑娘,只能放轻了声儿问。
小桃乍一听,以为她是嫌自己无用,忙道:“烧火添柴,端碟洗菜,姑娘,我什么都能做的!”
有人跟着总能学到几分,若是许三七此时反悔不要她,递到柳嫂子跟后的那一钱银子便打水漂了,那可是她攒了好几个月的月钱。
“知道了。”许三七还以为其中有什么门道,原来也就是小枣在家做的那些事儿,她安抚道:“一会儿你就待在我边上,有什么想问的问就是了。”
长得还没她肩膀高的小孩儿,就在这大宅子里摸爬滚打讨日子过了,她瞧着也不忍心。
等真进了后厨,后头来了人找管事婆子说话,他们这些厨头也就有闲暇在彼此之间打个照面了。
做什锦虾仁的厨娘姓赵,见后厨还松散着,欢欢喜喜地上后同她搭话:“我还以为你昨儿不来了,还和管事的打听呢。”
她们这些厨子都是几个人一辆,李家用马车拉来的,进了府她还没瞧见许三七,便有些失望了。
话音才落,有个膀大腰圆的厨头便嗤了一声,“净会弄些花架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赵厨娘听见这一声儿,小声道:“他是李府养的厨子,昨儿做鳖甲汤。”
经她一说,许三七便明了了,她的那道捶肉虾汤想必是差点儿搅黄了他的菜,这人这才在这酸言酸语。
李老爷子爱吃虾,她做的这一道汤在旁人看来多半是为了投其所好,是没本事只会花心思的歪路子。
许三七懒得同其争执,叫小桃拿了后厨备好的虾肉来,教她怎么去腥味。
一时间,屋里的厨子都不作声了,似是没想到她这么不藏私,那几个粗使丫鬟也支起耳朵听,一个两个的巴不得贴到她灶后来。
“你这方子省事是省事儿,只是腌出来,这虾肉便要少上几分嚼劲儿了。”那白发老翁听后说道。
许三七难得能找到个说话的人,又是长辈,她乖巧道:“要想留着那几分嚼劲儿,就得用好酒,我这是穷人的法子,叫您看笑话儿了。”
老翁本以为如她这般年岁小又有几分本事的厨子,多半是年轻气盛听不得人说教的,倒是没成想她是个实诚人,于是便忍不住夸了一句:“你还算有几分巧思,眼珠子没放在别人身上,能练得出来。”
这话中意有所指,只是屋里不少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没哪个敢上后来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