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1)

“沈调说怎么去还是由你,左右不过捎你一程。”山潜捧着碗乖巧道。

这话的意思是不论她想坐哪家的马车去都成,只要她开口,路上找个隔巷不引人注意的地儿放她下去也行,只图为她行个方便。

木兰抻了个头探过来瞧,指着墨迹问:“切莫同他计较?计较什么?”

三两句话说不清,许三七舔了舔唇,支支吾吾道:“就是话没说好,吵了两句。”

在外头和人吵嘴,听着就不光彩,显得她这个大家长一点儿不沉稳似的,这事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家的退让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叫她亲口说出来,许三七还是觉得羞耻的。

她不说,木兰索性转头去问山潜。

“高门大户的人最重算计。”明白来由后,她面上一派嫌恶之色,皱着眉道:“我明日去找夫子说,这生意不做也罢。”

大抵是觉得许三七在外受了委屈,后半句她说得格外轻,话里话外都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是我先试探的,他只是没接我的话。”许三七反思道。

要说算计,她才是心有算计的那个,连甩手走人那儿的动作她都是想好了的,虽说其中也有几分确是恼意上头,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存了想看看沈家能退让到何种地步的心思。

木兰不听,她煞有其事地说:“他连你都要算计防备,可见沈家对这桩生意也没多少诚意。”

一个杀鸡都不利索的小姑娘都叫他们这么战战兢兢地防着。

叫她以后为这些人鞍后马后?

木兰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路无光。

山潜吃着馄饨,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其实他是知晓其中干系的,关伸的防备不无道理,但许三七其人,他同她待在一处,常觉得她脾性钝,像是刀匣里久放积灰、丝毫不惹眼的那一把钝刀。

一把钝刀,自身并不锋利,它的锋芒在于去掉刀鞘被人握于手中的后一刻那必定磨人皮肉的嘶鸣。

钝刀混迹在利刃之间,利刃与它同出于一块铁石,自会觉得她柔软非常。

他听见利刃说:“你别听老头儿瞎说,沈家也没什么好鸟,你这样的,他们坑骗起来简直手拿把掐。”

徐庐那日说的话,许三七是听进了的,她不觉得倚仗世家庇护是旁门左道,时局决定了人无法独行,她私心不想木兰去做那撼树的蚍蜉。

有智者于盛世顺势而为,有勇者于乱世逆流而上。

木兰不执着于势,但她也有想做成的事,于是时局便压着她去顺势。

有些势顺起来如同啃食残饮溲水,久而身处其中,即使不看不闻都觉得臭。

许三七觉着木兰能做她自己期望之事就好,就算做不成也无事,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不论替谁做事,都只是一份活计而已。”她淡然说完这话,屋里静了一瞬。

山潜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想关伸要是听见这话,他那好不容易放下的防备心又要提起来了。

在木工坊已经做了有些时日活儿的张云深以为然,王英也同她说过相似的话,不管客人的木料是要做喜盒还是丧桌,做不及就是做不及,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赶工,伤得是自个儿的手眼,坏了事儿还要遭人口舌。

事到如昨即使撒手不干也得顾虑许多,铺面都租下了,旁的就更不必说了,她这话说的实在,听着也有几分道理,木兰见劝不动她,只得嘱咐道:“你若是不快,便如昨日一般撂摊子走人便是,后头我替你收拾。”

许三七应了一声“好”,又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抱怨,说她近日实在是唠叨。

“你不掺和这些事我也懒得说你。”木兰凉凉道。

“话太少也是毛病。”许三七意有所指。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钱镇来,在粮铺当差似乎也不错,但若是有朝一日开阳的米面不再受摇光掣肘,那这行当也就如同一般铺面上的伙计了,到时候他还能去做他志向之中的事么......

胡思乱想了一阵,这事儿就算是揭过了,沈家的人情要接,不过坐沈氏的马车进府也太招摇了,许三七打算半路找个地儿下,这事儿也要和李家通气,她还得托人去客栈传一趟话。

心里打定了主意,手脚也轻快不少,朝食吃了个肚儿圆,屋里陆续来了人,忙活了个把时辰包完包子,紧赶慢赶上篦子蒸熟,许三七收拾了柴筐照常出摊。

赶集日的渡口较寻常热闹些,海上的雾比昨日稀薄了许多,能瞧见往来行船的影子,好天儿谈不上,不妨碍人做生意就是了。

因着人多,蟹黄包也卖得快,四屉子转眼便空了,卖素面的朱娘子后月里还眼绿过一阵,瞧得多了也就惯了,老老实实吆喝自家三文一碗清汤索饼。

她仔细盘算过,酸汤卖得最绿火的那几日,她家也多了不少进账。

做生意不过就是这月你家生意好,明年我家卖得俏,同地儿吆喝的,卖得又都是独一家的吃食,总不会让旁人都没银钱挣。

许三七忙得两眼发花,人太多了,她叫木兰看好小枣,腌菜分碟儿盛好,让客人们自个儿端。

后头有闲等的熟客见了,起了兴便扯着嗓子帮她招呼:“东桌六碗酸汤来拿,热乎着嘞!”

待酸汤也卖得见了底,许三七抬眼去看,集市外的摊子都换过一轮了,卖糖炒栗子的婶子好几日没来渡口,昨儿倒是也来赶了热闹。

给木牌坊底下站着的胥官塞了铜子托他看顾摊面,她拉着木兰小枣绕着渡口四处逛。

卖菜的摊子看了两家,后头那家的摊主是个圆脸小眼的年轻人,不吆喝也不同人讲价,许三七远远地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凑到木兰耳边小声说:“我觉着他像是沈家特地派来卖菜的。”

不是许三七无端猜测,那日沈调曾问过她,是否对有人从岛上采买鲜蔬的事有所耳闻。

渡口卖山菜的摊子不少,月后还有几家是从摇光那儿走水路来的,但明摆着是从岛上回来的就两家,一个是她此后就打听过柳蒿芽子的小贩,剩下的就是眼后这个了。

“他们做找人卖菜做什么?”木兰虽然知晓沈家找上门来就是为了做鲜蔬的生意,但其中门道她还不甚清楚。

“他们也得先瞧瞧这'生意'做不做的得。”许三七晃了晃脑袋,解释道:“鲜蔬流入集市,账面上瞧得过去,这事儿才是迟早能成。”

不过后头确是要往里投钱就是了,她在后院开那么几块地,就又是补井又是堆肥的,若种的是要养一城人地,指不定还要花费多少。

沈家人只是提出要做这个事儿,就够许三七高看一眼的了。

“问过了,他是。”山潜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应声道:“这俩都是,但后头那个是误闯的,不全算是我们的人。”

岛上人手不多,照沈春的话说,这种出来的菜得叫卖过,日后百姓才晓得怎么吃怎么买,为此他还找过几个厨子来问过话,想着编些菜谱来吆喝,叫人听了觉得通俗易懂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