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方程鹏笑道:“要的就这个效果。”
车队开出边境线两天,莫琪然才慢慢明白方程鹏说的是怎么一个效果。原来当地盘踞着的武装力量大多没有统一军服。
“把日子过成这样,竟然还不好好上班赚钱,非要花钱买枪。打来打去的能致富吗?”再次路过一个破破烂烂的检查站后,莫琪然不认同地念叨起来。
这一路,他都没有看到像样的城镇,偶尔见到人多一点的地方充其量也就只能算个村子。村里人的衣服全都沾染着陈年老垢,小孩们甚至直接光着屁股到处跑。
“打来打去当然能致富,只不过富的都是将军们而已。”叼着烟闭目养神的方程鹏接话。
“老百姓太可怜了……真的应该卖枪给那些为富不仁的将军吗?”莫琪然略感迷茫。他虽然已经见识过很多,但却不了解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程鹏耸耸肩,“我们不卖枪给他们,他们就会找别人买。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与其让他们跟别国勾结起来威胁我们的边境线,倒不如我们自己援助一支力量,起码能起到制衡作用,确保咱们国家的百姓不受影响。”
“援助……狗屁援助,利润大大的呢!”莫琪然啐一口,然后叹气道,“唉,我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遇到你以后就堕落成‘出来卖的’,现在竟然变成发战争财的黑心商人了。”
“把话说清楚,你读书那会儿,我可没祸害你。”方程鹏把烟灰弹到窗外,“怎么着?又想做回学生了?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学校啊?”
“别,我就随便说说。好几百口人等着我发薪水吃饭呢,哪能甩手不干?就这样吧。为了祖国人民的平安和幸福,我愿意咬咬牙把这笔黑心钱赚了。”莫琪然抢过方程鹏嘴里的烟放到自己唇边。
“你可真是学坏了。”方程鹏笑起来,“等回去的,我给你从里到外好好洗一洗,看能不能从肚肠里洗出黑水来。”
“别撩我。我最近吃斋念佛,不近男色。”莫琪然“呸”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可他忽然发现方程鹏的脸色变了,赶忙问道:“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不对啊……这里原先应该有一个岗哨的……”方程鹏自言自语一句后,立刻拿起无线电对讲机,“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这里是0173!执行B计划,前方岔路口分开行动!6115,你带队去‘闸口’,然后就地隐藏,等我消息!Over!”
第203章3-50. 被出卖了?(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莫琪然只记得自己被方程鹏套上防弹服然后摁倒在身下,然后车子似乎调了个头,接着就是空气凝固一般的寂静。
他心里想问“你不是说这条路线走过十几二十回,从来没出过问题吗”、“少了一个岗哨何必如此紧张”、“要是真出了事,我是该跟着你跑,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念头百转千回,嘴里却不敢出声。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车辆依旧颠簸前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莫琪然紧绷的神经逐渐松懈下来,想要抬头看看窗外的情形。偏偏正在此时,一声枪击的轰鸣就那样毫无预兆地骤然响起。
他忍住尖叫,抱头蜷缩成一团,抖如筛糠。压在他身上的方程鹏一边大声安抚说着“别怕!不要怕!一切有我!”一边开枪还击。
莫琪然能感觉到机枪的震动透过男人的身体传到自己背上。作为一个只学过防身术且从未经历过战争的普通人,他惊恐慌张的同时又觉得周遭发生的事毫无真实感。这感受十分割裂在明知每一颗子弹都能要人性命的同时,脑海中又有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不停劝说自己现在可能是误入了影视剧的拍摄现场,又或者身处噩梦之中。
但很快就有人类中枪的闷哼或者惨叫远远近近地传入耳中,期间夹杂着方程鹏咆哮。
他听不懂军队内部使用的指挥专业术语,只知道车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惶恐大喊。
“没事!没有事!你不要动!趴好不要动!”男人趁着换弹夹的工夫高声回应他,“轮胎可能中枪了,但不要紧!防爆轮胎还能继续用!所以不要怕!不要动!”
方程鹏强而有力且信心十足的安慰让莫琪然认为一定可以安全撤离,但没过多久,他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与此同时,后颈上感到一团粘热。
“你是不是……!”他的话没问完,车子就猛然一歪。剧烈的震颤和金属遭受挤压而产生的刺耳锐响同时出现,紧接着他就重重摔到另一侧的车门上。
头晕目眩,双耳嗡鸣,莫琪然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连绵不绝的枪声似乎渐渐不再密集,直至完全停止。然后就有许许多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方,程,鹏,莫,琪,然,对,吧?”一个嘶哑的声音用生疏且别扭的汉语发问,然后命令道:“放,下,抢!不杀,你们!”
莫琪然忍着眩晕艰难地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方程鹏的肩膀正汩汩流着血。但这个男人脸上却没有显露出疼痛或者畏惧,反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搂住他。
“你们是谁的人?要做什么?”方程鹏扔开没了子弹的机枪,但仍旧满眼凶光地问道。
“我们,奉,帕敢将军的,命令,而来。把,你们,的枪,交出来!”一个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踹开变了形的车门,用枪口指他们。
“枪在车里,你们可以全部拿走。”方程鹏看了看碎裂的挡风玻璃,然后用下巴指指那个方向上同样被陷阱截停翻倒的几辆卡车。
“你们,还有,好多,别的车,更多的,枪。你,让他们,回来!”
?
第204章3-51. 被出卖了?(下)
方程鹏沉默几秒,又四下看看,这才探身从莫琪然腿下摸出无线电对讲机。但颠簸、枪击还有翻车令这个对讲机损毁严重,其余几辆卡车上的设备经过尝试之后也全都联络不上另一支队伍。
领头的几个匪兵交头接耳一阵后,吩咐手下将方程鹏和莫琪然押走。
因为本地话与缅语有五六分相似,而莫琪然又曾经学过缅语,所以隐约听出这些人好像是没有拦截住另一边的车队,所以想要用他们作为人质来换取枪支。
他知道自己能活命,注意力再次转移到方程鹏的伤口上,可还没看清什么,好几只满是脏污的手已经从车门外伸进来拉扯住他和方程鹏。
“他受伤了!你们轻点!轻一点!”莫琪然用汉语大喊,但粗鲁的匪兵完全不予理会,反而用一块咸腥恶臭的布团塞住他的嘴,然后扭住他的手臂,摁住他的头,如同拖拽牲口一样拖着他离开。
屈辱、惊恐充满胸口,挣扎只会带来更加粗暴的对待。当他听到身后再次传来枪声和哀嚎,铺天盖地的哀伤与绝望几乎让他崩溃。
那些暴徒只要他和方程鹏,还有枪,所以杀掉了其余的人。
莫琪然跟那些士兵谈不上熟识,但一路同行数日,他清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名字就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及一个合乐的家庭,而几十条人命和几十个家庭的幸福竟然在转瞬之间灰飞湮灭。
有人说从空间站上回看这个养育所有生命的星球时,往往会生出某种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因为人类以及人类的历史在宇宙视角下是如此的渺小和不值一提,甚至仿佛失去了价值。
这种感受固然鲜少能体会到,但一个生长于和平年代的人骤然身处于视人命如草芥的环境中时,其实同样也会因为领略到生命的脆弱和廉价而遭受到压迫式的沉重打击。
莫琪然活了21年,虽然不算很长,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头脑清晰且理智的,哪怕在两次在感情上受到伤害并且前途渺茫时,他也从未心生绝望。毕竟,跟生死相比,那些经历实在算不上什么。
所以,他听到那一连串的枪声后,整个人就陷入了黑雾一样的混沌之中,直到隐约听见方程鹏急切的呼唤,脑子才重新清明起来。
“琪然!琪然!你还好吧!”脸色泛白的方程鹏被捆住手脚,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嗯……”莫琪然点点头,然后才发觉自己同样被结结实实捆住,正躺倒在一辆老旧的皮卡车斗里。
他试图坐起身,额角却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转头看去,竟然一管黑洞洞的机枪枪口。
他从没被枪打到过,可知道自己被枪口抵着脑袋的瞬间,就产生被子弹贯穿头颅的幻觉,于是忍不住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