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发话了,您不可能不嫁。”杨柳苦笑着说,“就算您最后真的可以不嫁,除非您‘病死’,然后他们换一个,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婵深吸一口气,望向上方。
沈朝元的声音变得更轻:“那我是不是,都一样了。”
“对。”杨柳点点头,“您说得对。”
她无奈地站起来,问郑婵:“您是不是有话想单独对公主说?”
从刚才她就一直感觉到郑婵看着自己,那目光里大约能够看出九分赶她走的意思。
“是。”郑婵承认。
“那么婢子先出去了,如果您有吩咐,就叫我。”杨柳躬身退出卧房,关好门。正月园的人才刚刚被放回来,正需要有人主持,将院中的秩序重新恢复。跟青宁青薇和青黛三人比起来,确实是更受沈朝元信任的杨柳适合这个职务。她开口,更令人信服,尤其在沈朝元醒来后一直是她在身边服侍,其余人绝对肯听她的话。
她出去,倒也不是纯粹的无事退场。
等她走了,郑婵重新跪倒在沈朝元面前。
“你怎么又跪了?”沈朝元无奈地问,“你不是又想哭吧?”
“哭也没用。”郑婵说完这句话,猛然伏下磕头,重新抬起脸时,额头满是青紫,甚至有血。
沈朝元吓呆了。
郑婵到底什么毛病,怎么不是哭就是自残?
“我,我给你叫太医!”
“不用了,我这点伤不要紧……”郑婵嘴上这么说,其实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缓缓说道,“这都是奴婢活该的,奴婢做的事,万死不能赎罪,我没有死,只好用这个暂且还您一点。”
“你做错了什么事,何必要这样赎罪?跟我有关系吗?那我原谅你好不好?”沈朝元问。
“您原谅奴婢,奴婢却不能原谅自己,您如果知道奴婢做了什么……”
郑婵晕乎乎地前后摇摆了一会儿,摸着地勉强找回平衡。
沈朝元疑惑地看着她。
“如果您知道,您也不可能原谅奴婢,小姐更不会。”郑婵竟然还能继续说。
“我愿意原谅你。”沈朝元认真地说。
郑婵失措片刻,苦笑道:“是,您心地善良,和您的母亲一样。”
但她依旧不认为,沈朝元能原谅她。
她能说这种话,是因为她还不清楚当年她究竟做了什么。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呢?”沈朝元问。
她总觉得郑婵对自己有一种诡异的歉疚感,难道今天郑婵终于肯说出真相了?
没错。
她肯说了。
也许是因为笄礼与和亲的事给了郑婵莫大的打击,她的愧疚达到顶峰,她再也无法继续隐瞒,她将沈朝元所承受的一切委屈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认为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无法赎罪,也无法继续隐瞒,她无法改变沈朝元的悲剧,便让沈朝元决定对她的处罚,前提是,在得知一切后。
“当年,世子和世子妃将您交给奴婢,让奴婢带您逃走……”
那时的郑婵,年纪不大,年满十八,世子妃说等回去后,要给她物色一个好人家。
但一场刺杀改变了一切。
世子妃亲自将襁褓里的沈朝元交托到她怀中,她要陪着夫君,让郑婵保她女儿平安。
“奴婢亲口答应她,一定会送您回家。”
但是,世子妃低估了这些刺客的决心,他们要的不是世子死,是将世子和他的血脉斩尽杀绝,连女婴也不放过。郑婵逃离不久,便发现了尾随的刺客,她假装不知,一边保持逃离的速度,一边在心中思索对策。
“那时候,奴婢很怕,不是怕死,是怕和您一起死。”
郑婵只是双十年华还不到的少女,即便武艺高强,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免慌乱。
她那时还没想到引开刺客的办法,她第一次独自应付这种局面。
抱着婴儿的她不可能单独力战数十刺客,她很慌张,那是野外,她没地方躲,找不到人帮。
在这种紧急的时候,她忙中出错,竟然摔倒了。
“奴婢没有抱紧您,您飞了出去。”
还在襁褓中的沈朝元,撞在了不远处一块石头上,郑婵正想要冲过去将她抱起来继续逃,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树叶的沙沙声,那些刺客已经追击得越来越近了。就在那一刻,她脑子里突然炸出了一个主意。
不如,她迅速将女婴藏在这,先独自将那群刺客引走。
如果只有她一个,郑婵有信心和那些刺客力拼到底。
想到这里,她迅速将一堆落叶踢到了女婴身上,将她浅浅掩埋,也是时运,女婴陡然撞击,竟然没有哭泣,所以没有惊动刺客们。而郑婵则假装自己仍然怀抱着婴儿,迅速飞遁,她作势怀中有物,那群刺客自然不会停下。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失足跌落山崖,甚至失忆,才害得沈朝元在外流落十余年。
“仔细想想,一个婴儿撞得那么厉害,怎么会不哭?您一定撞得很严重!”
郑婵不知何时又泪流满面。
从发现沈朝元的异常后,她一直隐隐有所怀疑的疑心得到证实,便一直愧疚至今,今天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心事全部说出来,这对于郑婵也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