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反应,是真的困熟过去。

桂喜闷闷看着红帐子上一对对彩鸳鸯,不知何时朦胧睡着了,却又很浅,能听见丫鬟婆子在门外走动、梳洗及低声说话的声儿。

二老爷好像也起身了,不晓多久又回来,温柔亲吻她的脸颊,齿间有清新的薄荷味儿,两片唇瓣带着晨曦薄薄的凉意,她把头缩进褥子里,听他笑着说:“懒丫头。”

忽然很想和他说关于睡书房的事儿,眼睛却怎幺也睁不开,他窸窣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房里的灯捻灭了,一团静谧,昏昏暗暗地让人好睡。

待她再醒过来时,太阳高照,窗外清光一片,树上似有成百上千的蝉在嘶鸣,坐起身拿起白绡扇扇起一缕凉风,手慢慢抚上少腹,已挺成了个小西瓜。

第一五三章 不合意

许母请媳妇们吃外国饼干。

长条形的盒子,裹着软薄的塑料纸,满面涂着鲜亮的天蓝色,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满脸含笑,手指方向是一串洋文,谁也看不懂。

许母去撕锯齿状的开封处,手上才涂过雪花膏,油似的滑,只好递给李妈,李妈以为有多坚韧,使?????大??力??一扯,“哗啦”一声从头裂到尾,里头的塑料盒连同饼干瞬间弹跳出来,春梅眼明手快捧住,还是有两块跌落地上摔成碎了。

许母狠狠瞪向李妈,李妈胀红脸,弯下肥胖的腰把碎饼干捡起往房外去,粗做丫头来打扫干净,春梅端着铺满饼干的盘子放在桌上。

“我平日里惯得她,这却不能忍。”她还在叨念:“七少爷从英国就寄来两盒子饼干,稀罕的很,我都舍不得多吃一块,她还糟蹋了两块,哼,多半是馋的。”

李妈恰掀帘进来,嘴角还残了点渣屑,听得这话,眼皮子跳了跳,好歹她在许宅也是多年的老仆了,伺候过老太太,前太太,还有这个,竟当着年轻奶奶奚落她,一点脸面都不给留,有本事,自己撕开不就好了。

大媳冯氏拈一块吃,赞许说:“酥脆的很,嚼着咯嚓响,黄油味儿浓浓的。”她又添了句:“七爷给二房也寄了个大箱子。”

许母舔舔牙齿,这饼干黏牙:“七少爷去英国留学的费用都是彦卿自个出的,未走公帐,他寄些礼也无可厚非。”

“是啊。”冯氏接话道:“我们羡慕不来的。”

许母瞄她一眼,没多说甚幺,转而面朝三媳月仙问:“彦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可有惹出甚幺乱子?彦卿往东北去了,可没人替他擦屁股。”

月仙笑着回答:“他整日里忙着饭店生意,哪还有闲情惹乱子。”自己丈夫有长进,她都觉说话有底气。

许母颌首,脸色缓和很多,暗嫌饼干洋骚味重,接过茶吃口,门外有丫头禀报:“二姨奶奶来了。”

“快让她进来。”李妈去打起帘子,便见桂喜走进房,随意挽着元宝髻,穿宽松的樱草色洒花衫裙,肚儿滚挺,一手拿一条娇黄手帕,另手执着一把白绡团扇,小脸圆润了些,却依旧俊眉俏眼,风态妩媚。许母让她晚半个时辰来请安,她便晚半个时辰。

谢芳连忙起身让坐,桂喜朝她一笑,等小翠搬来椅子,才一道拉手坐下。

许母盯着她肚子看会儿,才恍然问:“听说彦卿来信了?他何时能回来?”

桂喜道:“昨晚间收到的,也就这几日回了。”东三省那边许家的店铺,是交由王姓老板代替打理的,不晓怎地卷入一场人命官司,许彦卿两月前才知她怀身子,隔日就匆匆启程北上。

她也没搬去梧桐院,还是和大房住在一起。

许母松了口气:“正好,就盼他赶紧回来作配结亲呢。谢家姑娘还巴巴等着,我请谢母到府吃饭几趟,皆支支吾吾不肯,这有甚幺办法,就凑巧事赶着事来,他们等两个月就不乐意,我们又等他们多少年,果然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桂喜心不在焉地听着,慢慢摇晃着团扇,有风吹得树梢吱喽喽作响,斑驳的枝条影子晃荡着窗台,夏蝉在热热闹闹地嘶鸣,把许母的说话声都盖过了。

她掩唇懒懒打个呵欠,最近嗜睡的很,总觉肚里窝着只小猪。

冯氏把饼干盘子递给她:“七爷从美国寄来的,你尝尝,他可有给你寄?”

桂喜摇头,拈一块咬一口,蹙眉,味道怪怪地。

冯氏又说:“那个乔大夫呀,我看年纪轻轻,总在你房里走进走出,虽我们知道是来出诊的,可备不住仆子及外人瞎琢磨,我看呀,二姨奶奶听我一句劝,不如换了李太医更妥当些。”她看向许母笑道:“二爷不晓怎地就十分不待见那李太医,明明是块金钢石,他非当人家是根绣花针。”

许母看向桂喜:“李太医给我开过调理方子,医术确实不错,你要愿意换也可行。”

桂喜笑了笑:“乔大夫是二老爷指定的呢,他说一不二的,若换掉的话,回来保准要生气,我可怕的很,且也没几日,待他回来再提不迟。”再朝冯氏淡道:“乔大夫非给我一人看诊,也去其他太太府里,口碑皆好,至今未出过流言。且他也非总在我房里走进走出,每月就来两三趟,在明间里看医问诊,窗门大开,丫鬟婆子皆在,行得正端得直岂怕影子斜,我都不怕,大奶奶也毋庸多虑了。”

“我也是一片好心。” 冯氏脸红一阵白一阵。

许母看看自鸣钟,她信佛,要做一个时辰功课,准时准点雷打不动,挥挥手让她们各自散去。

桂喜才回房,谢芳就端着笸箩来找她,拿出一顶老虎头绣王字的锦缎圆帽儿给她,桂喜看缝的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喜欢的翻来覆去打量,她的针线活还是不如谢芳娴熟。

“要是个女孩儿咋办?”女孩子戴虎头帽,莫名的匪气。

谢芳低声道:“我希望你生个男娃,生男娃了,纵使表姐嫁进来,你的腰板还是硬直的。”

桂喜抿嘴轻笑:“二老爷欢喜女娃儿。”

谢芳不跟她争,只道:“那我再缝个兔子帽,你生的时候也要秋末冬初了,多缝几件小棉袄裤备那时穿。”

两人正说着话,小翠掀帘子来禀报,乔大夫在明间等候着哩。

第一五四章 诊谢芳

桂喜拽起谢芳往外走,谢芳不明所以,奇怪问:“是你瞧大夫,拉我去作甚呢!”

桂喜拿手指圈她的细腕:“再瘦下去就脱了人形,我总觉不对劲,让乔大夫给你也把脉诊疗一次。”

“大奶奶说那乔大夫年轻不顶事......”谢芳压低声儿。

桂喜笑道:“我倒觉得甚好,不会像李太医唧唧歪歪半日,跟听经讲禅似的,一句儿都听不懂。”

更况这大夫也姓乔,就觉得很亲近。

谢芳捂嘴也笑起来。

她两人嘀咕着进明间,乔大夫正坐在桌前吃茶,起身见礼,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团儿脸,眉眼和善易亲近的模样。

打量桂喜,颌首微笑:“气色很不错,我开的方子一直在吃幺?”

桂喜道在吃,由小翠扶着坐下,伸手搁在软垫上露出脉来,谢芳也在一边的椅坐了。

乔大夫伸手按左手脉听息,半晌换右手听过,问晚间睡的可好?吃食有无呕吐,腹中胎儿动的如何等,桂喜都一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