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又有个妈子隔帘通传,谢家太太坐在隔壁明间等着见哩。

春梅连忙捧过茶水,许母漱过口站起要走,斜眼睃冯氏还坐着不动:“你吃点掂掂就过来,这长媳陪随的礼数还是要有。”

老太太又跟她说话了,冯氏如听天籁,一直僵硬的身骨,顿如打通了任督二脉。

“并不是太饿!”她应着声,赶紧漱口,再用帕子擦拭净唇角唇边儿,起身追跟过去。

第一二八章 太贵气

桂喜挟一块胭脂糖藕慢慢吃着,许彦槐笑嘻嘻走近:“二嫂,二哥在哪里?”

“勿要叫二嫂,受不起。”桂喜不看他:“我不晓二老爷在哪里,你自己找!”

“二嫂蒙谁,都蒙不过我。”他取过自己小妾手中的筷子,也去挟糖藕放嘴里:“二嫂忒会吃,这糖藕滋味不一般!”

“怎个不一般?”谢芳有些好奇。

他卖弄道:“这藕用的五月嫩藕,加糖煮软熟,咬口不粘牙,市面饭店里多用老藕充数,藕老不甜就拼命加洋糖,吃嘴里嚼若烂泥,甜味发腥。”又看着桂喜微笑:“二嫂我说的可在理?”

谢芳倒笑起来:“三老爷在吃上挺有见地!”

彦槐依旧朝桂喜问:“二哥在哪?快说!”

桂喜冷冷淡淡地:“我晓得你寻他就是变法子讨钱,纵是知道也不说你听。”

“二嫂果然对我仍心怀芥蒂。”彦槐把一只肩膀歪侧她面前:“你狠劲打我,打到气消为止!”

一桌子的姨奶奶都用帕子捂住嘴笑,桂喜斜眼睃到另桌的三奶奶月仙沉下脸来。

遂抿嘴道:“许锦说,他在大雄宝殿听悟净住持宣经讲卷呢。你要去还不快些!”其实还是在蒙他。

观音堂里忘情欢好时,许彦卿怕弄脏她的裳裙,只得用自己棉褂,被她体内汩汩淌出的稠精????蜜???液??湿透大片,遂先往寮房换衣去。

彦槐却道如了意,连忙把筷子丢给小妾,撩撩袍摆兴冲冲走了。

桂喜捧过香茶吃,忽李妈过来说:“老太太叫。”便站起身扯扯衣襟,谢芳拿出一把小象牙梳子递她:“发髻有些散。”

桂喜连忙重新挽了发髻,这才来到隔壁明间,许母同谢太太坐在矮榻上低声讲话,冯氏坐陪,丫头婆子在旁端茶倒水。

见她近前不卑不亢的请安,谢太太仔细观看,这姨奶奶年纪不上十六七,生的十分标致,柳叶眉吊梢水杏眼,颊腮嫣粉胜桃花,翘挺鼻尖,嘴唇薄红娇润,穿着湖绿银纹绉小袄,腰间很别致的收紧,显得腰细,而棉裙是稀罕的藕白泛浅浅红,难形容的颜色,簇簇新一身,是市面最贵的料子、最流行的款式。发上插戴的银镀金镶宝点翠牡丹戏凤簪子,更是难见的好货。

听说是戏班子里出身,谢太太大戏小戏也听过不少,戏子身上那股子跑江湖的风尘气息,她闻都能闻出。

可这个女孩儿,怎幺看都像是金汤玉露娇养的深宅少奶奶,满脸的风情月意,悠然自得。

不由把眉蹙紧,暗自把她同谢琳琅细细相较,倏然嗅到一股危险的味儿,心底忐忑不安起来。

“这就是彦卿纳的小妾?”谢太太虚晃着笑容,话里带些刺:“很体面,通身的贵气儿,倒少见!”又问:“你叫甚幺名字?年纪几许?在戏班子里唱何角儿?”

桂喜聪敏过顶,听音晓得来者不善,只答:“随二老爷姓许,名唤桂喜,今年十六,曾在四喜班子里唱花旦。”

谢太太笑起来:“原来是唱烟花粉黛的,我最喜《风月救风尘》里赵盼儿曲段,你唱折子来凑个兴。”

许母端盏吃茶不吭声儿,这谢太太磋磨人倒是好手段,讽桂喜烟花粉黛,让她唱那娼妓赵盼儿,把她一下子贬低进了尘埃里。

第一二九章 谢太太

桂喜抿起嘴唇回话:“这里佛门清净地儿,恐菩萨怪罪,不便唱百戏给太太凑兴!”

谢太太颌首:“也好,日后登门上府再听你唱就是。”目光在她与冯氏之间瞟扫会儿,看向许母:“我常听那些太太提起,亲家府里的人是最守规矩,今倒不觉得了。”

许母不冷不淡地:“这话从何说起?”

谢太太慢条斯理道:“你瞧大奶奶穿戴,竟不如个小姨奶奶贵气,我喜欢读报纸打发时间,这几日连登几条消息,除查抄烟馆外,便是攸关宠妾灭妻的新闻,祸端皆先从衣钗鞋帽奢靡开始,小妾总是沟壑难填,看的人心惊胆颤。”

冯氏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插话进来:“是我自个不爱鲜艳打扮,谢芳其实比我更简素呢!”

谢太太便夸赞:“那丫头我很喜欢,乖巧懂事,最识时务,她原也喜欢穿红着绿,今看穿件茄皮紫的衣裙,显老了几岁,说明甚幺,没虚妄心,认得清自己身份,大奶奶尽管放心。”

冯氏一笑:“我有甚幺不放心的。”

许母垂着眼皮说:“你既然很喜欢谢芳,怎狠心让她仅拎个小皮箱,寒碜碜的入许府门,害我们许家丢尽颜面。”

谢太太一拍手儿:“那时是生她爷娘老子的气,事后也是心底后悔不行,待琳琅过门、我定多陪嫁妆给您陪不是!”

转而朝桂喜训诫:“你呀多跟谢芳学着些,打扮这幺????妖??娆????给谁看呢.......”

“给我看啊!谢太太有意见?”一道男人的嗓音沉稳温和,伴着廊上脚足响动,桂喜随声望去,见许彦卿挑帘进来,她连忙起身相迎,许彦卿握住她的手,靠窗边并肩一起坐了。

冯氏看见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他(她)俩的肩上。

谢太太有种背后说人闲话被当场捉住的感觉,讪讪解释:“不是说不打扮,总得有个度,毕竟是侍妾嘛,太招摇不合规矩,让这些正房奶奶们怎幺办......”

许彦卿一面耐心听她讲,一面眸光深邃打量桂喜,桂喜被他看羞了,要瞪他,冷不丁却瞟到他颈上一颗牙印咬痕,颊腮泛起嫣粉,擡手执壶斟茶,再捧给他:“二老爷请吃茶。”

许彦卿含笑接过,望向谢太太,慢慢道:“桂喜的穿戴,一应由吾亲自置办,她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没得选,若谁觉得招摇贵气不合规矩,可去市面买更招摇更贵气的穿戴就是。”

许母面无表情,缄而不言,谢太太却不懂适可而止:“还有比桂喜穿戴更贵的?怕是也买不起!”

许彦卿掀盖吃口茶,“嗯”了一声:“原来是买不起而非不合规矩,恰吾有的是银子给她用度,就无需外人来说三道四论短长!”

谢太太没想到他竟直接呛白,顿时面庞一阵红一阵白,很不自在的样子。

许母笑笑:“她倒也不是外人,是你订亲谢姑娘的家母。”

桂喜起身执壶给他添茶,轻轻说:“给谢小姐留些面子罢!”

“是幺!”许彦卿不置可否,看着茶满却不喝了,忽然撩袍站起,作一揖打算离开:“吾斋饭还未用过,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