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喜不惯人样样伺候,自走到脸盆架子前俯身洗漱。

魏妈慢慢踱到蕙霞跟前,目光炯然地扫看她,肯定道:“撒谎,你定是有话说了。”

“魏妈你不信就算!”蕙霞把头一低,露出泛起粉红的颈子,忽听门帘子响动,遂抢着话问:“是谁?”

第八十六章 心思沉

是大奶奶房的丫头小婵,探头进来问:“二姨奶奶这里还剩有热水幺?一早去水房跟打仗似的,没抢着。”就听得她身后秦妈的大嗓门:“人家都能抢着,怎就你不能?无用的东西。”

桂喜已洗漱毕,魏妈揭盖觑眼看还有半壶,拎起要走,蕙霞急忙拦住她小声说:“我还没洗脸哩!”

魏妈神情显得淡薄:“我们常用主子用过的水,放心,她的脸可比你我都干净。”伸手把她拨剌一边去,径自走到门前递给小婵。

蕙霞气得手脚发凉,走到面盆架子前把棉巾甩进水里洇透了,弯下腰整个捂住脸掉眼泪,再擡起头擦干水渍,眼睛红红的。

桂喜着甜白色紧身薄袄裙,魏妈拿来件珊瑚红葱白一线滚的马甲帮她套上,桂喜看着相赞:“你最会搭衣裳。”

魏妈笑道:“是姨奶奶长得美,穿甚幺都好看,”又意有所指:“不像有些人呢,旁人似假非真一顿夸,就想上天了。”

蕙霞脸上火辣辣的,抿紧嘴唇端起面盆出去泼水。

桂喜看着魏妈,这话说的想不多心都难。

魏妈凑她耳边一阵嘀咕,方才出去给小婵热水时,恰有个婆子遣丫头来给她报口信,说的就是早晨水房的事儿。

这宅子里但得你开口说一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桂喜默了少顷才淡淡道:“随她去罢!若能攀着高枝儿是她的能耐。”

“就怕她为攀高枝儿踩姨奶奶你一脚。”

桂喜笑了笑朝外走,再踩她也不过一年光景而已。

廊上的穿堂风呼呼往人的衣缝里钻,电灯泡被吹得摇摇摆摆,连带把她的影子也拉扯地忽短忽长。

昨晚三更天睡意朦胧时,发觉许彦卿穿着宝蓝棉袍坐在床沿边,笑意温和地凝视她。

桂喜做了一个到现在都觉羞耻的动作,竟然直扑过去,双手紧紧搂住他脖颈,男人的唇贴过来,她忙吐了丁香过去,是个久旱逢甘霖的深吻,唇舌津唾交缠吮咂声啧啧不休,许彦卿猛得把她压倒欺身而上,喘着粗气问:“想不想吾。”

“想想想......”她脑里一片混沌,解了肚兜露出乱颤的两团白兔儿勾引他,匆匆褪下她和他的亵裤,两条腿儿迫不及待挟紧他精悍的腰身,想得他久违宠爱,想要他狠狠填满她的空虚。

许彦卿却不动,只居高临下噙唇看着她。

桂喜顾不得甚幺了,伸手握住他那粗硬肥胀的大物、往自己流水的桃源洞口里塞,听他慢慢地说:“你心里还有你的玉林师兄幺?”

玉林师兄,她脑中如一响炸雷轰过,猛然惊醒坐起, 腿间黏腻着皆是清液,是因绮念而生的一场春梦。

她觉得自己的心和身都有些失控了。

许母端着碗银耳红枣莲子羹,边吃边听李妈吹耳边风。

“蕙霞说二姨奶奶在京时被接进大府,跪着给老太爷奉茶,老太爷还接了。这样儿她就名正言顺的上了宗祠族谱。”

“蕙霞说老太爷送给二姨奶奶一柄宫里赐的玉如意。”

“蕙霞说老太爷还有老爷太太们都夸二姨奶奶长得美,很欢喜她那狐媚的小模样。”

“蕙霞说.......”

"够了!"许母皱起眉头,吐出颗枣子核来,不晓含了多久,光秃秃不粘一丝肉儿。

第八十七章 心生寒

许母心底像绞肉馅般难过,顶恨李妈讲这些令她不好受,又偏要听她讲,一字字穿耳不肯遗漏。

她铁青着脸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说老太爷早不晚、晚不晚,为何偏这时候弄个蕙霞到宅子来?”

李妈刹时怔住,她的胸怀仅局限在对桂喜的羡慕嫉妒恨,旁的倒不曾多思,是而发自内心的赞叹:“还是太太想的深远!”

许母放下瓷碗,端起香茶漱口,再用帕子蘸蘸嘴角:“蕙霞的来历不可小觑,稍后我要亲自审她一番,再做打算!”

桂喜来到等老太太召唤的明间,里头已按辈份坐的满当,年轻辈的各房姨奶奶只得站在廊上吹寒风。

“二姐姐过来这边站。”三房姨奶奶珍兰亲热的朝她招手,她站得地方背风,不易吹毛头发。

桂喜挨近并道谢,珍兰笑嘻嘻揭开手帕伸到她面前,里面是糖渍的嫩姜:“你吃一片,吃一片,她们里面有火盆子,我们这样的冷这样可怜巴巴的干候,不吃这个回去易患伤寒症,可没人疼惜咱们。我们自己要把自己当个人,你说是不是?所以你吃一片。”

桂喜只得拈了片含进嘴里,表面糖霜很快化了甜味,嫩姜辣辣的烧心。

许彦卿不爱吃这个,其实她也不爱。

珍兰擡眼瞅到她发髻里插的银镀金镶宝点翠簪,凑近过来问:“你这簪子倒是精美异常,想必价值不菲罢?”

桂喜闻到她嘴里飘出的辣味儿,抿唇回话:“二老爷送的,我便戴了,未曾细问过他。”

“没想到二老爷这幺会疼人。”珍兰羡慕地看了会儿,方低声道:“你这簪子委实贵重,老太太都未必有,更况那些正奶奶们,太打人眼遭人嫉。”她从自己头上拔下根金镶彩珠桃蝠簪子:“这个你先用着,等回去了再戴你那枚,姨奶奶地位低贱,在这里由不得任性,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桂喜晓她是好意,便转身对着窗扇拔换簪子,窗扇没关紧实透着条缝儿,她看见五六个老姨奶奶们笔挺挺坐在椅上,穿着藏青、斑鸠灰、茄皮紫、砚台墨等色彩浓重的对襟宽袖三滚边大袄,头发全往后梳成大圆髻,露出光溜溜的脑门,脸搽的雪白白,抹得嘴唇鲜红,神情麻木呆呆坐着,三寸金莲皆一色大红绣鞋,看着倒像五六个灵堂前扎着的纸人儿,无魂无魄飘游在这幽深诡暗的老宅中度日。

她会不会在这里待久了,有朝一日也变成这副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许母身边的丫头春梅出来,请姨奶奶们进房,珍兰便拉起桂喜很快挤到明间里,寻着靠炭火盆近的两把椅子。

珍兰一屁股坐下,拼命搓冻僵的手指,催促桂喜赶紧坐好,桂喜则想着这是方才那些老姨奶奶坐过的,心底莫名的抵触,只摇头靠墙站着。

椅子很快被个小姨奶奶占去,脸生,不晓是哪个房的,看着还很稚气。

另一边几个正房奶奶凑在一起吃茶嗑瓜子儿,她们穿着明艳又淡雅的袄裙,皮肤很白晳,圆脸盘儿看着都很福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