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吧,时不时就能闻到,真够爱吃的……”后颈的疼痛越揉反倒越鲜明,他心不在焉地顺着江星礼的话抱怨,“你身上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卓定不过脑说完以后就觉得糟糕,他抬起眼正准备和江星礼解释,却看到她骤变的脸色。
一根燃烧着的火柴丢进了汽油箱里,后颈处的钝痛发酵成无法忍耐的痛楚,失控地灼烧神经,卓定猛然顿了动作,只觉得像是被铁杵迎面砸穿了头颅,呼啸而来的晕眩让视线迅速失焦。
江星礼焦急的声音,她的面庞,她紧紧抱住自己、无措地拨打救援电话时传来的细颤,一切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网络上的生理讨论帖把分化矫情地比喻成最漫长的生长痛,可卓定觉得阵痛远不及视野里逐渐变成模糊噪点的江星礼更让人恐惧。
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每一帧,都在他眼里极速褪色。
她的气息,她的眼神,她无味的沉默,她隐藏在碎发后不再发育的腺体。
终于被时间催熟的腺体跳动着,卓定痛苦地闷哼,幻听到骨骼被打碎重组的嘎吱声。
原来他嗅到的不是无关紧要的气味,是信息素,是他今后的桎梏,是他认为的低劣本能,他潜意识里不想面对的现实。
向四肢百骸蔓延的生长痛讥笑着他的天真,他的想当然。
江星礼。
分化的阵痛中,其他的性别于他而言都将变成无关紧要的细小尘埃。有刺眼洁白的噪点带着温度,一直紧握住他垂下的右手。
我不想从此感受不到你。
[ABO]我的英雄九
14
江星礼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在被驯化。
最广为人所知的最新科研成果永远是新型的抑制剂,对Alpha作用的安全栓剂近期也跻身销售清单的热榜前五,正好迎合终端上正在播放的社会学讲座,贵族出身的教授用古板的腔调,讨论抑制剂的使用对象更多的为Omega是否可以视作一种强权的压榨。
江星礼改不掉抿嘴的习惯,垂下眼习以为常地关掉跳出来的弹窗广告。
然而紧接着又有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不过这次不是无孔不入的广告。
通讯软件最上方置顶的聊天框弹出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来】
紧接着跟着的就是一个定位地址。
消息人来自【小定】。
虽然她现在已经努力学着改口不再叫他“小定”了。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卓定记忆力出奇地好,每个学期最开始就能把她的课表记得滚瓜烂熟。
他知道今天她已经没课了。
江星礼戳开对话框,点开定位扫了一眼,回了个【好】。
其实不用点开,她也能大致猜到卓定现在在哪里。
一般来说,他不是在大学附近那家最受欢迎的咖啡店,就是在社团的活动室等她。
今天卓定有部活,那应该就是在射击馆。
不断推进的社会浪潮带来的从来都是苦乐参半的“好事情”。
现如今Alpha和Omega已经不需要再像上个世纪那样,Alpha必须强制入读军校,Omega则去到受到严格监管的私立学院学习一些被认为算作“新娘修行”的学科,而是可以自由地选择志愿方向,入读综合性的大学。
一身暴力因子急需释放的Alpha们也给综合大学带来了新的优势。
身体素质的差异摆在这里,Alpha学生的加入使得综合大学的体育水平有了质的飞跃,联校的体育比赛观赏性飙升,导致现在每年一届的地区联校综合运动会甚至到了需要售票入场的程度。
卓定在入学初就被各大社团围着要挖角,最后选了个能对上江星礼回家时间的射击社。
不过,哪怕社会发展如此,仍然有传统派认为,人类必须遵从“本该拥有的样子”生活。
江星礼还记得前年填志愿的时候,卓定每次的志愿商谈都会和父母吵起来。
原因在于卓定放弃了根据父母意愿参加的军校预录,执意要考综合大学。
班主任夹在两头不好做,偷偷拉来江星礼,让她帮忙劝说卓定。
“看看。”看起来吊儿郎当、却能和学生打成一片的Beta男人头疼地拿考卷敲了敲脑袋,另一只手推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志愿表到江星礼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拿起来,“那臭小子的第一志愿和你一个学校。”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星礼:“这么大了还关系好的青梅竹马可不常见。”
她吃不准班主任是什么意思,只能拿着纸认真地看着,干巴巴地挤出一个音节:“嗯。”
班主任并不介意她小心翼翼的态度,翘了个二郎腿,转过身对着屏幕批起了卷子,托着腮漫不经心接着道:“嗯是什么意思?说说想法。”
“我……”江星礼张了张嘴。她能有什么想法呢?
她从最开始就竭力地想要避开成为这场博弈的砝码,她不敢去衡量自己的重量,不敢去猜测卓定的行为,害怕她如此轻巧的一个砝码会改变所有的平衡。
由她伸出手拉起的卓定自愿地走在她前方太久,无论是分化之前,还是分化之后,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的身前。
八年前还和她一样瘦弱的英雄已经到了要撕下专属于她的标签的时刻。
她也不能再当那个仍然扎着羊角辫,流露出脆弱模样的江星礼。
被江星礼攥在手里的志愿表皱皱巴巴的,甚至有透明胶拼贴的痕迹。看来是他的Alpha父亲盛怒之下撕了他的志愿表,逼着他重填。
而卓定显然比他父亲还要硬气,愣是重写也不肯,就这么把这张志愿表拼好了,交到班主任的手里。
江星礼轻轻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纤细的手指略过上面潦草的“卓定”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