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1)

姜一源看了眼房卡上的号码,8312。他乘电梯来到八楼,进?入熟悉的房间。正值初夏,窗外的榕树树叶嫩绿,正迎风飘动?。他们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做-爱是初冬,那时?的榕树只剩褐色的枝干。

吃过午饭后,姜一源去街上无目的地乱转。他双手插兜慢慢地走着,路过了那家纹身店,他在这里有了第一个纹身。路过几个餐厅,他们一起吃过饭喝过酒。路过电影院,在电影悠扬的背景音乐中,他们在最后排的座位里拥吻。路过玉石店,他帮沈书临挑了镯子。

最后,他去了花鸟市场,来到那家花店。

老板竟然还记得他,笑着问道:“哟,又来出?差啊?上回你是和你哥一起来的,我没记错吧?”

姜一源就笑笑:“他这次有事。”

他蹲在地上,仔细地挑了几盆花,山茶,寒兰,还有茉莉和栀子。邮寄地址是西双版纳冰岛村。

晚上,他去礼品店买了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的是当地的代表性?景色,说?巧不巧,正是从飞机上看下来的俯视图。从高空上俯视C市,形状像一弯月牙,点缀上星点的灯火,像是一幅缩小版的《追冬》。

姜一源没有把明信片寄出?,只是收在了书包里。

他第二站去了海边。

像他对沈书临描述的那样,他住在了海边一位渔民的家中,爬上树摘了椰子,去海里抓了螃蟹。

夜晚时?候和渔民在篝火旁吃烤鱼,姜一源寄出?了第一张明信片,寄给沈书临,上面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从去年年底分手,到今年初夏的重逢,中途七八个月的时?间里,两人?之间一条消息也?没有,姜一源是在假装洒脱。如今沈书临已经知?道了他是在假装,不联系不是放下了,而是把苦水往心里吞。

所以现在他要敞亮一点,大方一点,主动?寄去明信片。至少这样看起来,像是真的在慢慢放下。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姜一源走走停停,逛遍了大半个国家。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不像是在旅游,倒像是在完成?邮寄明信片的任务。

他去了凉爽的北边,炎热的南边,干燥的沙漠,一望无际的草原。去了繁华的都市,也?去了荒凉的村镇。他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放下,只有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他才会觉得内心的忧愁少了些许。

为了演得像是真正放下了,他刻意安排了寄明信片的时?间间隔。一开始是三天一张,后来是五天一张,到最后是半个月一张。间隔越来越长,像是他在旅途中渐渐地忘记了远方的人?。

最后一站,姜一源去了拉萨。

他坐在靠窗的座位,透过舷窗向下俯视,一路都是绵延不绝的万仞大山,顶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在贡嘎机场落地后,他觉得有些恍惚。他曾经昼夜不歇地赶了二十多天的路,才堪堪追上沈书临的步伐。这路那么远,那么长,可竟然只飞了三个小时?,就跨过了那漫漫的回忆和相思。

他去酒店办理了入住,房间号是9023。那一天他停在楼下,机车和他都布满灰尘泥泞,九楼的窗帘拉开,他们遥遥对视。他抱怨电梯不够快,不能让他直达爱人?面前。

在这家酒店的九楼,沈书临第一次对他提分手,不怎么坚决,带着些散漫。他死?缠烂打,用一腔绵延四千里的热忱,用满口苦涩与清甜,挽留住了他的爱人?。

夜幕降临后,姜一源走出?酒店,独自一个人?,去丈量两人?曾经牵手走过的路。

他去了那家明信片的店铺,精心挑选了一张明信片日照下的南迦巴瓦峰。南迦巴瓦峰海拔七千多米,终年积雪,云雾缭绕,很难一睹其真颜,所以又称作“羞女峰”。

但明信片上的南迦巴瓦峰却?少见地露出?了峰顶,像是那……拨开云雾见天日。

姜一源买好了明信片,却?没有立刻寄。他把明信片揣在兜里,去旁边的奶茶店买了一杯三分糖的奶茶,沿着石砖路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着。815步,他走到了头,又折返回来,回到店铺,寄出?了明信片。

他要用这张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南迦巴瓦峰,告诉沈书临,他也?拨开了云雾。

他是要告诉他,他放下了。

旅途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姜一源启程回云南。他要赶在秋茶摘叶前回茶寨,去亲手做今年的谷花茶。

*

七月中旬的时?候,A市正是盛夏。

初夏时?的小插曲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在两个稳重的成?年男人?之间,大事可化小,小事可化了。很快,沈书临和许斌的关系就恢复如初,那一夜的纠结和复杂似乎从未存在。

在一次共进?晚餐时?,许斌用商量的态度再次提起了同居的事情。他提议说?,两人?已交往大半年,正是关键时?点,可以通过同居增进?了解,也?增进?感情。

沈书临只说?这段时?间工作忙,等过了这段时?间后,他再考虑考虑。

许斌笑着说?好,但他知?道,对方不会考虑多久。

果?然,半个月后,沈书临答应了同居的事情。但他说?,有一个项目正在关键时?期,他每天起得早,回家得晚,怕打扰许斌睡觉,就先?分房睡。

许斌自然是同意,他并不着急。

每天早上七点半,沈书临会离开家去公司。一般这个时?候,王嫂已经在庭院里拾掇种下的蔬菜。

走到门廊下面,沈书临会检查信箱,里面有时?有东西,有时?没有。如果?有,通常是一张明信片,他会一边看一边去车库。

后来连续半个月没有。沈书临前几天会打开信箱看,后来就不打开了。但王嫂注意到了,他推门出?来第一眼,目光必然落在信箱上。

再后来又来了一张明信片,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项目的事情一直没有落地,沈书临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夜里寂静无声时?,他一个人?开着车回家,路过那片灿烂热烈的夜来香,甜蜜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他转过一个弯,透过玉白?的栅栏,看到庭院里有两盏昏黄的灯光。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

车子驶入庭院,沈书临看清了,那是两盏竹灯笼,正立在庭院的菜地中间。

房门从里打开,许斌笑着说?:“我估摸着你就这个时?候回来,一听,果?然听到车声了。”

沈书临下车,微笑道:“不是说?过不用等我么?你是习惯早睡的,别因为我改了作息。”

“明天周六,不用早起,就想着等你。”许斌说?,“累了吧?王嫂做了清汤馄饨,我现在去热一下。”

沈书临叫住他,看向庭院中的竹灯笼,轻声问道:“电池是你换的吗?”这两盏竹灯笼是去年老吴头给的,电池没电后,他就把竹灯笼摆在庭院角落,没再拿出?来过。

许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那两盏古朴的灯笼。今天他在庭院角落发?现了这灯笼,惊奇地发?现竟然会亮,便打开开关,把灯笼放在菜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