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即使他已决定认命,他还是不甘心。他不甘心让一个把?工作放在伴侣前面?的人?抢走他曾经的爱人?。他的爱人?值得最好的,值得这?世上所?有的优先权。
所?以他要送出那?幅画。
他道了别,转身?离开。
沈书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又想起那?幅画。每一个笔触都是那?般动人?,里面?的情感让人?心惊,太浓烈了,太汹涌了,她屡屡对着那?画落泪。
她脱口而出,喊道:“师父,我不喜欢那?个教?授,我希望最后是你!”
姜一源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宿舍人?去楼空,只剩零星几个学生在收拾东西。姜一源上半年不在,宿舍并没有多少东西,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大堆草稿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句诗。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去年十月底,他对着那?封邮件,抄了一次又一次。
这?个时候,周赫从外面?推门进来,姜一源迅速关上抽屉,动作太大,桌上的书包翻倒在地,一张黑色钻卡掉到地上。
“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周赫奇怪地问,弯腰捡起地上的卡,“东西都掉……咦?!这?是……”
姜一源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夺过那?张卡。周赫却已看到了卡片上Echo酒吧的图标,以及背面?遒劲漂亮的签名。
那?个代表会员等级的金色钻石闪闪发光,这?是一张终身?钻石黑卡,Echo发售的唯一一张终身?钻卡。
周赫的嘴长大成了O型,不敢置信地念出了背面?的签名:“沈……”
姜一源把?卡装回书包里:“我偷来的,别张着个大嘴了。”
确实是偷来的。那?晚他和?沈书临吃完馄饨没带钱,沈书临给了他车钥匙,让他去车里拿皮夹,他顺走了这?张卡。沈书临一直到今天都没发现。
周赫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偷了沈先生的会员卡?被抓到不会坐牢吗?”
姜一源道:“坐牢倒是不会。”最多被耳提面?命地训斥半个小时,被领带绑一会儿。但那?是过去。换做现在,缺了那?层关系,沈书临已经不会教?训他了。
他看着周赫惊愕的神情,耸了耸肩,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和?谁交往吗?就是和?他。去年骑车去西藏,就是为了去追回他,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我去求他原谅。我天天中午都去找他,一天看不见他就浑身?发痒,我天天晚上睡不着,跑他房子外面?去从天黑看到天亮。但我们最后还是分了,因为我脑子有问题,我神经病,我是傻逼。现在他有了性情相投的新男友,我也挺为他高兴的。”
周赫的表情从震惊到迷惑再到八卦,最后定格在惊悚上,打?了个寒颤:“兄弟,你这?是为他高兴的表情吗?我怎么觉得你要去杀人??”
八卦的心情压过了一切,他立刻拉着姜一源问:“沈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在Echo天天听到人?谈起他,但我每次去得不巧,从来没见过他。”
“是个好人?。”姜一源把?那?叠草稿纸塞进书包,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扔,向外走去,“只不过他不喜欢我了而已。”
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阳光照进来,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看不清神色,但声音平淡如水:“但我还爱他,虽然?我已经决定放下了。”
是的,他已经决定放下。早上看过许斌的资料后,他就已经决定了。沈书临想要安稳和?平静,他却只会制造混乱。他没有资格去干涉沈书临的选择。
但是在放下之?前,他还要去做一件事情。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姜一源上了车,道:“师傅,去X大。”
*
X大的教?职工小区紧靠着商业街,傍晚时候,一片热闹。
许斌下午有三节课,上完课已是六点。他在食堂打?包了饭菜,带着一摞学术资料走出学校,打?算利用晚上的时间完成一篇论文的初稿。
走到单元楼栋前,一个身?影悠悠地从黑暗处踱步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
姜一源率先道:“许教?授,又见面?了。”
许斌只惊讶了一下便恢复了冷静:“你好,同学。”
姜一源看了眼他手里的资料,笑?了笑?,问道:“许教?授这?么敬业,晚上都要加班吗?”
“当老?师,加班是常事。”许斌指了指楼上,“我家在三楼,同学,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姜一源说:“不用了,就几句话的事情。”
他说:“我哥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昨儿去医院看了,要连着输三天的液。许教?授作为我哥的现任男朋友,是因为工作太忙,晚上都要加班,所?以没空去看他吗?”
许斌面?色不变,手却握紧了资料。他昨天晚上提了两次,沈书临都说去医院不是什么大事,拒绝了他的陪同。成年人?都讲求事不过三,他要是再提,就显得太过纠缠。于是今天,他只是在电话里表达了关心,没有强行要去医院的意思。
姜一源瞥了眼他拿着资料的手,慢吞吞地说:“还是说在许教?授心里,论文、职称、工作和?学生,全都比我哥重要得多?”
话谈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挑衅和?嘲讽,没有继续的必要。许斌面?色淡淡的,说:“既然?同学不是带着诚意来与我交流,那?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抱歉,借过。”
他从姜一源身?边绕过,走上楼梯。
擦肩而过时,姜一源语气懒散地说:“五月的时候,我哥送了你一副名贵画作,你转手就卖了一百二十万,许教?授,这?事他知道吗?”
这?是他在画界的一位收藏家朋友偶然?听闻的。某位藏家一直想要那?幅画作,一位匿名卖家通过中介售出,买家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姜一源在画界颇有人?脉,再加上借了他爸那?边的一些力,他自然?查出了卖家是谁。
许斌的脚步僵住,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台阶下面?的人?。
姜一源把?玩着手里的硬币,并不看他,只道:“要是他知道了,他会不会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钱?”
许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终于愤怒起来:“姜少爷,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我的父亲身?患重病,在M国医治,每年需要巨额医药费。所?以我努力评职称,天天加班工作。但你要是因为这?个,就觉得我接近他的目的不单纯,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一源听闻他这?话,心里了然?,看来他调查许斌时,许斌也调查了他。不愧是稳重的成熟男人?,懂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他望向许斌,面?色冷漠,带着些微嘲意地说道:“关我屁事,我只在乎他。要是让我知道,你为了钱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你别怪我不客气。”
“你说你目的单纯,最好是这?样。”姜一源悠悠地又刺了他一句,“你这?身?板儿,又这?把?岁数,在床上能满足我哥吗?我和?他以前经常从天黑做到天亮,在西藏几千米的高原上,缺着氧还能做三天三夜,啧……”
许斌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