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1)

秦舒望着陆赜冷笑,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想着闹得满城都是风言风语,到时候不想嫁也得嫁了,她转了转眼波,刚刚开口吐出两个字:“不必……”

就叫陆赜抓住手:“你别忙着回绝,我是微服前往,不是钦差仪仗开道,知之者不过一二人,不会有辱秦掌柜的清誉的。”

听他这样说,秦舒犹豫起来,宣府是一定要去的,丢了这么大笔银子,不说抚恤那些伤亡的掌柜伙计,最重要的便是给宣府那些股东交代,哪里是边关重镇,每年钱粮来往众多,万万不可轻忽的。

秦舒抬头:“你要我做什么?”虽然米鹤壁五年前说过他陆赜是搭了东宫的船,但是就秦舒这几年的见闻,他同这些东宫旧臣并没有什么来往,也不曾替东宫办过什么差事,反而同那个定武侯有几分面子情。

陆赜见秦舒想着事情,并没有发觉自己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摩挲她的削葱般的玉指,笑:“此前秦掌柜交由户部的条陈,发行宝钞的事情,不能一家独大,要跟日昌隆合办……”

见秦舒眼神横过来,连忙把手拿开,讪讪望着她笑,秦舒见了,自问可以心平气和,道:“陆赜,我不喜欢你,不想跟着你了,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明白不明白?”

是的,她从来也不愿意跟着自己,从来都是自己强迫她。从前她是个一无所有的小丫鬟,尚且处心积虑谋划逃走,现在成了票号的大掌柜,哪里又肯跟自己再续前缘呢?况且,这前缘也不过自己一厢情愿。

陆赜坐在那里,不去瞧秦舒,不知沉默了多久,才把喉咙里的话咽进去:“从前的事情,秦掌柜不想再提,陆某自然不会再提。陆某今日前来不过是为了公事罢了,并非秦掌柜所想。秦掌柜这样忧虑,陆某也不妨对你说实话,我十七岁的时候仰慕一女子,是当时翰林学士冯台鉴的嫡长女,可惜为汉王郡主所误,终成憾事。如今她新寡,我自然要去提亲的。从前,陆某与秦掌柜的纠葛,你我二人还是都一并忘了才是。”

秦舒倒是没听过这回事,当下心里怀疑他编瞎话糊弄自己,不过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姓甚名谁都一一说了,看着也不是作假,点点头:“那好,既然陆大人这样说,以后还请不要说什么从前之类的话了。”

陆赜见她听自己临时胡乱编排的一番话,减了几分戒心,心里又是喜又是酸,接口道:“要是我再提从前,就叫我成个瘸子。”

这话说得,仿佛珩儿平时贪玩耍赖一样,一点儿也不正经。

秦舒抿抿唇,合上书:“没别的事,陆大人还请原路返回吧。”

陆赜并不起身,依旧赖在床沿上:“其实你走的那几年,我得空了也时常去听温陵那老匹夫讲学,虽然那老匹夫胡言乱语颇多,但是也有一二可听可入耳之处……”

他本来还想说的,被秦舒皱着眉,不耐烦打断:“都说了不再提从前,陆大人现时就想成瘸子吗?”

陆赜见她神色果真十分不耐烦,不好再得寸进尺,心想去宣府一路上总归有说话的机会的,当下掸掸袖子,站起来:“那后日,陆某便在京郊十里亭等秦掌柜了。”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见高几上放的半碗燕窝,怕秦舒不尊医嘱,还是要吃的,便回头端了起来,三两口喝了进去,嘱咐秦舒:“李太医是有名的国手,他的医嘱你还是要听的,千万不要不当一回事。”

秦舒哎一声,见他转眼间已经把那半碗燕窝喝光了,忍着笑道:“那是珩儿的,他嫌太甜了,一口没吃下又吐了回去,本来打算明儿早上倒掉的。你吃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陆赜顿时黑了脸,虽然的确觉得恶心,但是在秦舒面前还是强撑着:“没事,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可嫌弃的。”

秦舒叫他原路返回,果然没叫人给他开门,他自己只好沿着原先的矮墙翻了出去。偏偏撑着跳出去的时候,墙上的一块儿青砖松了,砸到陆赜的脚上。

等在墙下的丁谓听得自家爷闷哼一声,连忙去抚他:“爷,您怎么了?”

那青砖的一块儿尖角,正好砸在陆赜脚上的大拇指上,开始是疼,后来没知觉了,他望着那一处矮墙,心道,别的地方都结实,偏偏这一处松了,难不成才刚发的誓,提了以前就要成瘸子?

陆赜冷哼一声,如常地往前走去。丁谓跟在后面,见自家爷一只脚轻,一只脚重,望了望那矮墙,以自家爷的身手,不会翻不过这墙啊?

84. 84 自然是把你当做我妻子看待

第二日一大早, 秦舒是被一阵朗郎读书声吵醒的,她推开窗,便见珩儿站在一株绿梅前读诗经:“呦呦鹿鸣, 食野之苹嘇。我有嘉宾, 鼓瑟吹笙……”

秦嬷嬷手上拿着书信,见秦舒嘴角含笑, 也凑趣道:“姑娘,小公子懂事了!”一面把手上的书信递给秦舒:“姑娘, 这是学士府送来的书信。”

秦舒打开来, 仔细瞧了一通, 又坐在桌子前回了一封信, 封好了之后交给秦嬷嬷:“请转告个贺学士,她说的道理我都懂, 从前是我不知道境况已经危险到了什么地步。她说的事情,我会照办的。我说的事情,也请她仔细考量。此间事了, 我希望去吕宋。”

一面又吩咐丫头水袖:“去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宣府。”

梳洗之后, 正陪着珩儿吃早膳, 便见外头票号里跑腿儿的前来回话:“秦先生, 外头万掌柜说, 得了消息, 定武侯叫留在宫里侍驾, 陛下要闭关打坐, 没有一个月是出不了宫来的。”

秦舒听了,默不作声,夜间吩咐秦嬷嬷好生照看珩哥儿, 紧闭门户,等闲不要出门去。

第二日,天气放晴,连路旁的积雪都化了。秦舒只带了水袖一个丫头,并四五个护卫,驾着马车往京郊十里亭而去。

到的时候,陆赜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身黑色的大氅,头上戴着网巾,里头是青衣斓衫,做寻常士子打扮。

见秦舒的马车到了,陆赜迎上前去,一只素手从里边撩开马车灰布帘子,见秦舒一身紫丁香色的绣袄,并同色的裙襕,通身毫无钗坠,连头发也不过随意绾了一个髻,其余的编成辫子,极为朴素,却显得干练非常。

陆赜眼前一亮,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既然秦掌柜到了,那咱们就启程吧!”

秦舒点点头,并无多余的话,见他不坐马车,反而翻身上了前面一匹青骢马,打马而去,长身玉立,衣袍叫风吹得猎猎作响。

秦舒抽了抽嘴角,就连一旁的水袖都道:“姑娘,大冬天骑马,多冷啊?怎么不坐马车?”

秦舒放下帘子,轻轻笑了一声,玩味儿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爱骑马呢?”

陆赜在外头骑马行了一个多时辰,这北风刮得像刀子一样,不一会儿就手脚冻僵了,连眼睫毛上都是薄薄地一层冰霜。

他本来特地吩咐了不要带马车,自己不带马车,秦舒是肯定会带的,到时候脸皮厚一点,自然能挤进车里去。不料,走了一个多时辰,见秦舒在马车里一句话都没有,更别提叫自己进去了。

陆赜有心厚着脸皮上去,可里面还有个丫鬟,秦舒是向来不给自己脸面的,两个人怎么说话他都不计较,可要是在丫鬟面前下自己面子,陆大人是万万受不了的。

不过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陆赜□□那匹马也惫懒起来,他心里正犹豫着,就见马车帘子掀开,小丫头水袖道:“陆先生,我家掌柜的有事请您商量,还请马车里一叙。”

陆赜得了个台阶,也不矜持,立刻就下了马,解了大氅,进了秦舒的马车。

小丫头水袖见状,倒了热茶:“陆先生请用!”便自顾自下了马车。

陆赜一进来,便见这马车颇大,他手里握着那杯茶,暖了暖手,抬眼去瞧秦舒,见她身上披着火狐狸斗篷,越发显得玉肌花貌,她歪在角落里捧着一本书,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陆赜吃了口茶,见秦舒并不出声,问:“不知秦掌柜,有什么事情同我商议?”

秦舒坐久了马车,便觉得浑身发酸,她把书放在一边,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了块儿点心,正预备往嘴里放,就叫陆赜截了下来,得寸进尺地握住秦舒的指尖:“三日不得饮食,你明日才能吃东西呢?”

秦舒抽开手,问:“定武侯留在宫内一个月,是不是你做的?”

陆赜望着她,精神尚好的样子,转头去吹茶杯里的浮沫,笑笑:“你想知道?秦掌柜,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秦舒从坐垫下的屉子里拿出来一个玉兰折枝绣花的靠枕,歪在上面:“其实我以前只是管管票号里的事情,这些高门权贵的往来,都是旁人来做。一则我并不擅长这些,二则我的身份并不合适。我其实一直希望只用做一些专业上的事情……”

陆赜正听着,见她声音渐渐地越来越小,后来没了声音,转头望去见她闭着眼睛睡了过去。他移过去,本想把把脉,不想见她手上冰凉冰凉的,当下坐在一旁,一双大手替她暖着。

过得一会儿,等她睡熟了,这才把那靠枕轻轻拿开,叫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把那辫子散开来,如瀑的青丝便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