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排挤我的原因，我毕业以后远离了你们，和你们减少了交流。那时我刚刚自立门户，每天为生意奔波不停，自然无暇管理自己的人际关系。我不像你们，被系统分配到了合适的岗位，我不想被系统选择，我想开辟一条属于我的路，这就是我和你们的区别。我知道你们排挤我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嫉妒我，嫉妒我是那么的自由，而你们只能被安排到固定的岗位里日复一日地消磨自己的生命。当我拥有了大量财富以后，我明白了人性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也对你们的心态了如指掌。许久不联系的好友们再次找到我，可是往往寒暄不了几句，话题就会围绕着那个字展开，没错，就是“钱”。

其内容大致如下：

“借我一点钱吧。”

“我有急事需要用到一笔钱。”

“帮我投资一笔钱吧。”

我原以为可以和昔日好友聊聊过去的事，可聊来聊去，我们之间的话题俨然只剩下钱了，你和我也不例外。

好了，说正事吧。多米诺大厦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说实话，我才不在乎到底要付多少的维修费，那对我而言都是九牛一毛。我想知道的是凶手怎么躲开重重监视的，又为何要带走她们的头部。我甚至怀疑是哪个竞争对手使用了某种高科技的手段完成了这次犯罪。可是还有一个月，全城的性服务业就都得关门了，新法令在明年一月就会生效。我的竞争对手个个都是聪明的人精，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来破坏我的生意。我们都是资本家，算得清这笔账。

排除了竞争对手，那就只剩下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小人了。警方调取了所有仿生人的监控，但是一无所获。我自己也看了一遍，仔细地对比过当天顾客的数量，没有发现任何有疑点的客人。如果我们的多米诺少女，也就是小初，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在十层闲逛就好了，那几天她没有客人预约。她的监控一片漆黑，应该是陷入了休眠状态。

在我排除了所有可能后，我听取了你的建议，从我复杂的关系网中找到了一位备受推崇的占卜师。他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战战兢兢地拿出一副塔罗牌，之后是一大堆我听不懂的神秘学名词。在我还没发怒之前，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水晶球，说了一大堆故弄玄虚的咒语，让我轻轻地抚摸它，并询问我看到了什么。水晶球上什么也没有，我随便说了个答案，告诉他我看到了海洋。没想到他听到后一副世界即将毁灭的模样，没说几句话就赶忙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告诫我赶紧离开大厦。我此前虽然不相信这类神棍的说法，但那位占卜师惊恐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更何况，他离开时也没有问我要一分钱的报酬。

唉，事实证明占卜师也是靠不住的。我还是更愿意相信小初，我本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只要给她几天时间，就能知道这起事件的真相。但是我错了，也许是这次的事件远超她的能力范围吧。不过我相信她的芯片还在不断地进化，她之所以无法解开谜题，更大的可能性是失去了对此类事件的兴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还记得当初我找你们定制小初所花的费用吗？当你们听到我愿意开出的价码时，你们董事长甚至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他一定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当然，当你们听到我的要求时，更是惊掉了下巴。不过嘛，小初变成现在这样也远超我的预料，在未来，她或许会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如果所有仿生人都像她一样，我们人类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不是吗？

你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吗。亲爱的伊文？

你的昔日好友

第三卷 多米诺少女

所以，我赐予你们这面镜子。在这面镜子下

美丽会变得丑陋。

善良会变得邪恶。

真诚会变得虚伪。

谦虚会变得傲慢。

智慧会变得愚昧。

摘自《人类的缺陷》小初著

第一章

男人对仿生人的了解知之甚少，就如同他们对枕边人的了解一样少。当然，也许是身体了解到了一定程度，就不需要再了解对方的内心了。不过也有许多好事的男人问过我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仿生人在做爱时会想些什么？仿生人在休眠时会做梦吗？他们对自己的魅力总有错误的判断，甚至希望所有的仿生人在休眠时都能梦到他们。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想，那我只能建议他们去买块好枕头，多米诺大厦的商店里就有许多。

事实上，仿生人在休眠时什么也不会想，这么做的目的也只是单纯地减少能量的消耗。可人类总喜欢在未知的领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杀人需要动机，至少是人类自认为可以理解的动机。死于非命的人需要好好安葬，不然他们的鬼魂就会缠着你不放。他们从未杀过人，只能试着理解杀人犯的动机。同理，他们没死过，只能试着理解死后的世界，依据他们的理论、方法、经验。我不能说他们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如果有人愿意相信杀人犯的自白，那些愚蠢的猜测自然会变得毫无意义。如果有人能听到亡者的……算了，还是听不到为好。

我已经在床上呆坐了一小时了，玻璃窗上满是雨滴，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我的耳边循环，或许它永远都不会停下吧，不知为何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远处的广告牌在雨幕下模糊不清，但我依旧认出了广告上的人和宣传语，那是皮克曼设计的仿生人，现在应该被取名叫N-9型8号。外表和皮克曼最早的设计有着不小的区别，但正是因为这些改动，才造就了她的大卖吧。

我无法得知在另一个世界的皮克曼看到这副景象会做何感想，不过我也不需要知道了，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一样。

“突发事件，今日，在地下活跃的一伙武装分子发出了犯罪宣言，其首领决定在全城各地投放病毒。政府正在竭尽全力搜寻病毒的源头，目前还无法确认病毒的危害以及类型。为了安全起见，希望各位市民在这段时间减少外出。”

播报员神情凝重地念完了这条新闻，早在半小时前，反抗军就在网上发布了预告，据说这种病毒会导致全人类的灭亡。导致全人类的灭亡，会让人联想到什么？全世界投放一百颗原子弹或许会达到这种效果。不过反抗军的说法会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生化病毒，这在丧尸题材的电影里十分常见。大家都变成了行尸走肉，慢慢蚕食自己曾经的同胞。

不过有一些小道消息佐证了传闻中的病毒或许没有那么可怕，一些自称反抗军的内部人员透露，病毒只会剥夺人类的生育能力，具有极高的传染性。在某些人眼里，这甚至可以说是福利，因为这可以帮助他们免费避孕。但在另一些人眼中，这和导致全人类灭亡没有本质区别。区别只是一瞬间还是一百年后。等到所有的人类失去了生育能力，也就意味着全人类的灭亡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我不能理解无法生育给人类造成的恐慌，我也没有必要理解，仿生人既没有生育的能力也没有生育的义务。他们从诞生之初就被贴上了标签，调酒师、服务员，抑或是妓女。我们无孔不入地渗入这个世界的各个行业，造物主似乎希望我们包揽所有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其中也包括代孕。但实际上，真正的有钱人会选择人造子宫，只是价格极其昂贵。除了人造子宫以外，还有大量提供代孕服务的公司可供选择。但是考虑到性价比，一些人也会直接去贫民窟找个女孩，因为没有中介费，其价格也比正规公司要低廉许多。这种不合法的灰色地带直到现在还依旧存在着。

是的，我无法理解人类不管通过什么方式，都想把自己的DNA传递下去的执念，他们不惜借助外力也要让自己的子嗣诞生。为了彻底了解他们的心理，我阅读过许多书籍，也看到过不少有趣的说法。

有人说，许多人只是被迫生下孩子，他们迫于父母的压力、世俗的眼光，不得不顺从他们的想法，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孩结婚，然后生下孩子。

也有人说，人类之所以拥有性欲，就是生育的本能在作祟，生孩子这件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从生物的繁衍角度来看。

还有人说，人类自古以来就在追求永生。无论是灵丹妙药，还是得道成仙。方法各式各样千奇百怪，但无论人类怎样尝试，终究要面对自己的死亡。即使科技发展到了这般程度，人类的寿命经过医学的锤炼，达到了此前无法想象的高度，但相比永生还是太过渺小了，更何况，那是还属于富人的专属权利。于是人类终于想通了，孩子将会作为他们生命的延续继续下去。为了逃避死亡的恐惧，他们才会生下孩子。换言之，没有生死概念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永生的，我们缺乏对死亡的恐惧，自然也无法理解他们的心情。

不过我听说反抗军都是一群不想生孩子的人，只是我不明白到底是无惧死亡造就了他们的丁克，还是丁克给了他们对抗死亡的勇气，还是说……对自由的向往早就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是的，反抗军是一群无惧死亡的战士，而普通人大抵是怕死的。即使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毒，依旧有许多人在社交媒体上大呼小叫。

“世界要完了。”

“世界要毁灭了。”

“世界要终结了。”

人类总喜欢把自己的灭绝和世界的毁灭挂钩，仿佛他们只要一消失，整个世界也就化为了乌有。可即使人类全部消失，海洋还是海洋，地球还是地球。不如说人类如果消失的话，那些被人类当作食物的物种全都能获救，换句话说，人类如果毁灭的话，这个世界也就安全了。不过我并不期望人类毁灭，他们的存在与否都与我无关，可只要一看到反抗军的新闻，就无法控制自己想到D先生的事，过了这么久，他还好吗？

第二章

老板粗大的手指不停抚摸着左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漆黑的办公室寂静无比，即使我增强自己的听觉，最多也只能捕捉到他的呼吸。这样的沉默让我联想到警察在审问犯人前的施压。

如果是意志力薄弱的犯人，可能早在三分钟后就缴械投降了，只可惜，我是仿生人。在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五分钟后，他终于沉不住气似的开口了：“小初，最近怎么样啊？”

“最近客人相比之前有所增多，与我闲聊的话题也有所改变。从原先的事业、爱情等问题变成了社会现状与反抗军导致的混乱。”

“这倒算是在情理之中，社会的变化关系到了每个人的命运，不光是他们，还有我，还有你，小初。你还记得反抗军对绿叶大厦的那次恐怖袭击吗，就是我们对面的那栋大厦？那次事件以后，周边的客流量大幅度减少了。”

说着，桌面中心升起了一副骨牌。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拿出来了。他将骨牌依次摆好，接着说：“所有人的命运都像这副骨牌一样，看似都是毫无关系的个体，实际上又紧紧联系在一起。”

“许多人在举例子的时候都会联想到爱情，但老板你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事，你似乎都能和骨牌联系在一起。”

我撩起挡住左眼的发丝，即使看不清老板的面容，但长期学习人类使我养成了不少这样的习惯，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打哈欠、发呆时看天花板、用大拇指按电梯，等等。

“我可不是生搬硬套。只要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如果把我们都比作骨牌中的一环，那么政府是其中的第一个骨牌，它颁布了一系列政策，惹火了一部分人，才会导致反抗军的成立；反抗军成立后，大量的普通市民加入了反抗军；绿叶大厦由于受到了政府的资助，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绿叶大厦遭受恐怖袭击后，周边的客流量大幅度减少，这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意，而我们的生意一受到影响，小初你接待的客人就会变少。”

“是嘛，听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像骨牌的。”

我走到他的跟前，推倒了第一个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