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岁气笑,捏了捏她的脸颊肉,说她是浪漫绝缘体。
无论如何,这是一顿惬意舒适的饭局,祁年岁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喝到一半接了个电话短暂离开,那瓶白葡萄酒已经被三个人喝的见底,戚月亮靠在松软的椅子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江景,此时还没到放烟花的时间。
“你姐姐还是想让你毕业后回龙城?”
她听见程远烨问。
戚月亮当是有一搭没一搭的bzm闲聊,说:“对。”
“你怎么想?”
戚月亮想了想,回答:“还没想好。”
程远烨嗤笑:“龙城有什么好的,四九城地方大,你也熟了,你也在这边有了基础,回去做什么?”
戚月亮听见这话,才把头转过去,意识到程远烨的真实意图,她沉吟片刻,问:“你想让我留在潮汐街?”
她兀自发笑,摇摇头,半开玩笑:“你以前可是觉得我是个聋子,又是女人,当不了邢辩律师。”
“好吧,我承认我是被皮囊和固定思维困住的俗人,一位毫无眼光、古板倔强戴有色眼镜的老古董。”
程远烨也笑了笑,然后他正了正神色,说:“你的确很优秀,那个拐卖犯的案子,你在其中帮了大忙,你是块金子,如果你愿意留在潮汐街,那你直接就是合伙人。”
戚月亮伸出两根手指:“需要我提醒你吗,现在我们律所也只有两个人。”
程远烨:“……”
他轻咳嗽一声,手搭在桌上,说:“但你很清楚,这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华国每年有多少法学生,多少法硕生,多少律师吗,现在就业形势差,案源也就这样,像红圈所那种的每年都可以捞到大批高学历廉价劳动力,金字塔尖太高,底层太低,你虽然很聪明很优秀,成绩漂亮,但你是女人,在律师这条内卷严重而且鄙视链极严苛的路上,你要比男人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享有平权,且这种权利还不确定是虚伪还是真正,何况”
程远烨像面试那天一样,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不加掩饰:“当事人在第一观感上,很难相信一个有听障缺陷的漂亮女律师。”
戚月亮没接话,淡淡看着程远烨。
程远烨早就预谋和她说这些话,戚月亮虽然声称对邢辩感兴趣,也一直在这个方向走,但是在程远烨看来,她很聪明,未来会更好,干邢辩很难像资本市场、金融、离婚这类律师赚得多,在办公室待着时间也会相对更长,她有个在龙城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能保证她在没工资没补贴的情况下还能衣食无忧的姐姐,自然会为她考虑现实因素,什么理想都是虚假的,等戚月亮真正见识过就会明白了。
“你跟着我,我至少会让你这条路走的不那么困难。”
程远烨反而愈发放松起来,他看着戚月亮,语气寻常:“我的案源可以给你分享,我会帮助你,辅助你,从你答应的那一刻开始,潮汐街律师事务所拥有的全部我与你共享,我们会在五年内做大做强。”
灯光明亮,餐厅的小提琴手穿着小黑裙,优雅的拉着旋律,戚月亮闻言低笑,挑眉:“包括下个月房租?”
程远烨倒是显得大气,扬扬下巴:“你还没毕业,这种事当然不需要你负担。”
戚月亮轻笑,但没表现出对程远烨有多大的触动,她似乎不确定,也不在乎什么,只安静下来,程远烨自从认识她起,戚月亮就是这样子,按照现在流行语就是“淡人”,平静无波,内核稳定,心脏强大,这样的人,会让人想知道,搅动那一池水时,她会是什么表情。
这时,餐厅有人小小惊呼,视线都有了聚集点,戚月亮侧过头,落地窗外,江边的烟花秀已经开始,深蓝色的大型烟花在空中炸开,宛如流星火雨。
她静静望着,程远烨静静看着她,突然好奇问道。
“你其实在龙城没有男朋友吧?”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戒指,说道:“其他也罢,但你若拿这个当做你要回龙城的理由,我是不信的。”
“我认识你两年,这两年里,你只有过年几天会回去,无论寒暑假、周末、节假日,你都在学校和律所,也不煲电话粥,也不随时看手机,也不经常出去玩,有你的追求者上门,问我是不是你对象,把我骂一顿说我配不上你,这种事我都忍了,当然,我不是在意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没有男朋友吧?”
戚月亮把视线转回来,问道:“你要求你的合伙人必须已婚必须已孕还是必须单身?”
程远烨见好就收,干脆抬手做投降状:“我错了。”
他这样插科打诨,让气氛稍微松弛下来,小提琴曲悠扬玩转,是首高雅的小提琴曲,祁年岁在烟花秀中途回来,接了通不怎么高兴的电话,不过脸色还好,拉着戚月亮这里拍拍那里拍拍,持续二十分钟的烟花秀放完,祁年岁问她怎么样,她抱着相机笑笑,说:“还可以吧。”
戚月亮回头去看已经平静的江边,好像自言自语。
“不过,我见过更好的。”
0093 第九十二章 臆想
程远烨对她抛来的橄榄枝并不让戚月亮感到意外,虽然比预期要早了一点京大法学院是四年制,她差不多还有两年才毕业呢。
只是不可否认,戚今寒自从创业成功,确实愈发透露出想让她回龙城发展的意思,她对于戚月亮的这份实习不满很久,觉得程远烨纯粹把戚月亮当苦力,在一个三十多岁还在基层摸爬滚打的律师手下干活,在一个名气不大毫无前途的律所里跑腿,她想要戚月亮更加轻松点,她本身就可以毫无压力。
但若论起现实因素,其实没人比戚月亮更清楚。
吃完饭后,戚月亮依旧要带粥粥去遛弯,夏天的晚上燥热中略带一丝风,手里的的绳子一会紧一会松,她慢慢出了神。
这世界上,没几个聋子能成为律师。
任凭她在学校时成绩如何优秀,拿过多少奖学金,现实是残酷的,哪怕没有程远烨的话她也明白,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红圈所时,因为面试上而高兴过,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她们录用她,并非看中她的潜力,而是脸。
她们希望她做个美丽的花瓶,再告诉戚月亮她没有通过实习,拿着实习证明双方友好握手就好,男性与女性在起跑线上本就有这样那样的不均衡,在律师这个行业,一个有听障的男律师比同等条件下的女律师更显得“励志”也更容易吃到红利。
戚月亮考虑过这些,所以一开始时,她推开的是法院的门。
但看着坐在上面的法官,她总有些微妙,幻视到更深层次的记忆,满手是血,肮脏恶臭,奇怪的道德感就在作祟。
程远烨固然算不上一个好老板,做律师也偶尔踩富有同情心这个雷,但他的业务水平和职业准则戚月亮是认可的,要说为什么他至今还在基层混,大概是因为,他很理想化。
做律师也要吃饭,人人都要活着,从他决定干邢辩,服务普通老百姓开始,就几乎决定他不会发财赚大钱,虽说他名声和信誉都很好,也有律所想要挖走他,但他就是坚守阵地,说法的本质就是如此。
戚月亮敬佩他,比起课堂上的理论,程远烨的经验是无可替代的,那是真正脚踏实地的东西,所以这两年她不要报酬,什么杂事都任劳任怨。
手里的绳子突然一瞬收紧,粥粥飞快往前走了几步,把戚月亮从思绪中唤醒过来,她喊了两声粥粥,让它别跑快了,粥粥会回过头返回到她身边,眼巴巴的摇着尾巴看着戚月亮。
戚月亮笑了两下,摸了摸它的脑袋,突然意识到,如今她竟然会为这种事烦恼。
这种和同龄人无异、相似、琐碎的烦恼,原来已经真正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