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虹整天有操不完的心,阮灯和她闲聊了几句,就笑着摆手离开了。
他拿着方便面拐进居民楼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臭水沟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灯在出租房躲了大半个月,已经从一开始傻得把油倒进还没烧干水的锅里,被油崩了一身,成长到勉强能做出一道像样的菜。
怀孕后他的胃里就像是装了个无底洞,隔三差五就有想吃的食物,他之前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小金库全用来买零食吃了,就连以前不怎么吃的方便面也馋得不行。
阮灯站在微波炉前,捧着微微凸起的小腹,歪着头问道:“你想吃打散了的蛋,还是想吃荷包蛋?”
他侧耳倾听了几秒,拿起王玉虹给的鸡蛋打进煮沸的方便面里:“哦~你想吃荷包蛋。”
阮灯被方便面调料的香气馋得直流口水,待到荷包蛋煮熟后,他直接把小锅端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小茶几上,呼噜呼噜吃得满足。
这间一厅室连个电视都没有,白竹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顶多回来睡个觉,他自然是不会看电视的,阮灯搬来后实在是闲得无聊,就斥巨资买了个平板,把之前囤下的好几部动漫一口气都看完了。
吃完饭后,他本想着把水池里攒着的几个碗洗了,奈何困意袭来,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
他现在对自己的任何事情都变得格外小心,想做的和不想做的事都不会刻意勉强,刚窝进两床棉被里睡觉,很快就进入梦乡。
阮灯恍惚地看着梦中熟悉的卧室,和煦温暖的阳光铺洒在屋内,使得卧室内的一切都变得更加梦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环视四周,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幼儿的啼哭声。
阮灯循着声音向床上看去,一只通体雪白色的小猫坐在他和傅初霁的床上,正捂着脸哭得伤心,湿润的泪水滴落它的毛发上。
阮灯从未在梦中见过卡通形态的小猫,心头却涌上新奇又熟悉的感觉,他放轻脚步走上前,瞧见小猫的鼻尖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你为什么哭呀?”阮灯小心翼翼地坐到小猫身旁,柔声问道。
“呜呜呜……我妈妈不要我了……”小猫一开口就是辨别不清性别的童音,他泪眼汪汪地看着阮灯,一口稚嫩的小猫牙才刚刚长齐。
“我的妈妈也不要我了。”阮灯抬手摸了摸小猫的头顶,对他弯起眼眸,“不要伤心了,我来做你的朋友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朋友!我要妈妈!”
这小猫咪脾气还挺大,用肉垫拍掉阮灯的手,又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阮灯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的妈妈为什么不要你了?”
小猫抽动着鼻子,哭道:“妈妈说讨厌我,要把我杀掉。可是我那么爱妈妈,杀了我的话,我就不能陪着他了。”
“你的妈妈要杀了你?”阮灯惊讶不已,疼惜地把小猫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它的背,“你这么可爱,你的妈妈怎么忍心要杀了你?”
“我好像不该到这个世界上来,我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他们总是吵架。”小猫趴在阮灯怀里呜呜哭着,眼泪没过一会儿就把他的衣襟打湿了。
阮灯站起身来,抱着小猫咪柔声哄道:“不要怕,那你来我家好不好?我保护你,我家有大客厅,还有大院子,你想在哪玩儿就在哪玩儿,我不会欺负你的。”
“可是这里是我家呀。”小猫咪抬起头来,用爪子指着卧室门,“不信你带我出去看看,这里明明是我家。”
阮灯环视着熟悉的卧室,虽然心生疑惑,但还是抱着小猫咪向门口走去,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失重感拽着他向下跌去!
阮灯还没来得及看怀中的猫咪,沉重的眼皮已经率先睁开来,他猛地瞪大双眼,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
耳边已经没有可怜的啼哭声,阮灯躺在床上恍惚地眨眨眼,他伸手摸了摸小腹,总觉得这个梦有些稀奇古怪,那只亲切感十足的小猫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回想起来大脑却一片空白。
阮灯迷迷糊糊地爬出温暖的被窝,走到水池边打算洗碗,他光顾着回忆刚才梦中蹊跷的地方了,沾满洗洁精的右手滑了一下,一不留神就把碗摔倒了地上。
阮灯下意识蹲下身去捡陶瓷碎片,锋利的边缘将他的大拇指划破一道伤口,鲜血顷刻间涌出。
“嘶。”阮灯这才在痛觉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捏住指根,将大拇指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会儿,赶忙穿上外套去楼下买创可贴。
幸好这栋破旧的居民楼位于社区的中心位置,周围基础设施一应俱全,阮灯不愿在外面多待,买了创可贴和碘伏就匆忙上楼了,丝毫没有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王玉虹站在臭水沟旁喊了阮灯好几声,见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便对身旁站着的英俊男人笑了笑,破天荒地没把瓜子皮吐在地上,而是动作优雅地捏到了手心里:“这孩子跟个小傻子似的,看这架势指不定是让什么东西给划破手了。”
傅初霁对王玉虹回以微笑,夹着香烟的手指带着细颤:“王姐,他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吃方便面吗?”
“可不嘛,这孩子一星期得吃上个两三回方便面,要不就去美食城买最便宜的土豆粉吃,我都说他好几回了,不会做饭好歹给自己买点好的,你看他瘦的跟个小猴子似的。”王玉虹对于这个突然来小超市搭讪的男人好奇得不得了,凑上前眯起眼仔细打量他的五官,“哎,小阮他哥,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
“王姐整天见这么多人,难免有长得像的。”傅初霁把燃尽的烟头扔进臭水沟里,抬手把沾满烟味的外套脱了下来。
“不是,我看你长得像个明星。”
王玉虹年纪大了,就算真在电视上见过傅初霁,名字和脸也对不上。
小超市正好进去个客人,王玉虹不再纠结傅初霁到底脸不脸熟了,冲着六楼东户指了指,大大咧咧道:“既然找来了就赶紧把你家小孩领回家吧,别再吵架了啊。俺们这里啥都没有,大冬天的还得在屋里挨冻,热乎饭没吃几口就让钻屋里的冷风给吹凉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了谁来这地儿受罪啊。”
王玉虹最后一句话像把尖锐的刀直直插进傅初霁心脏里,他勉强地笑了笑,本就沧桑的脸色又蒙上了一层苦楚。
他顺着落满灰尘的楼梯一步步往上走,从一楼到六楼一共要经过八十个台阶,他每走一个都要记在心里,每走一步内心都在滴血。
当初他从白竹家出来,疯了似的寻找阮灯的下落,却没有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阮灯没有用身份证购买任何出行工具,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偌大的榕北。
傅初霁每天都去白竹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白竹起初还会开门让他滚蛋,后来干脆连门都不开了,任他怎么敲都不搭理。
直到一周前,傅初霁终于在白竹家附近某个不起眼的小商店的监控回放里找到了阮灯的身影。
看着监控内紧跟着白竹一起贴墙根离开的阮灯,监控模糊了他的面容,傅初霁却隔着屏幕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坚决,思念在这一刻达到巅峰。
他在家里无数次回放这段监控录像,手边是无数根熄灭的烟头,悔恨与泪水统统无法洗净他的罪孽。
傅初霁无法逼问白竹,由这段视频很快就推断出是白竹带着阮灯走了他那个老式居民区的监控死角,把他安全送走的。
经过一星期多方打听与寻找,傅初霁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榕北这片最偏远的城乡结合部。
这里是他第一个排除的地方,他怎么敢相信,阮灯为了躲他,会愿意来这种地方吃苦受罪。
傅初霁站定在六楼东户门口,生锈的绿色防盗铁门发出难闻的油漆味,他刚要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傅初霁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手攥紧,他屈起食指急促地敲响铁门,听到阮灯在呕吐声中断断续续道:“等……呕……等一下……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