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他该如何对一个接二连三伤害过他的人,问心无愧地说出“爱”这个字?

阮灯抬起手背擦去不停滑落的泪珠,小声道:“我被你囚禁以后,每天连吃什么饭、穿什么衣服都要你来做决定,是你自己没想起来让我穿,为什么要怪我不穿?”

其实,只要阮灯想穿傅初霁买来的衣服,只要他开口提及,傅初霁一定能满足他的要求。

只是他承受不起这令人窒息的控制欲,故意拿着叛逆与傅初霁作对。

如今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被傅初霁提出来反复鞭挞,无不提醒着他们那荒唐的一年看似美好,实则只要认真回想起来,每一件事中都能找出致使情感破碎的裂缝。

阮灯委屈的反问换来傅初霁的沉默不语,男人没有为自己的罪行进行辩解,也没有询问这段视频的来由,这种类似于自暴自弃的消极态度让阮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出不了什么恶气,反而越想越寒心。

阮灯打起精神问道:“你每天翻来覆去地问我爱不爱你,做爱的时候要问,吃饭的时候要问,睡醒一睁眼的时候还要问,可你懂什么是爱吗?”

“母亲去世后,我好像丧失了爱的能力……我想尽一切办法哄你开心,祈求你能正眼瞧我,可是你根本就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在乎我。”

傅初霁无数次在阮灯面前表达自己对于感情的焦虑与不安,包括这一次,他依然认为阮灯对他的态度是一种若即若离的施舍,开心了就来摸摸他的头,不开心了就和他大吵一架。

反正阮灯永远不会记仇,只有他会反复咀嚼每一个细枝末节。

可是不会记仇的阮灯在听到他说的最后几个字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所以你就强奸我?这就是你表达爱的方式吗?”

“对!我不仅强奸你,我还在你上高三的时候每晚给你舔逼,你的奶子就是被我揉大的!我为了接近你不惜嫁给你父亲,每天忍受着被他牵手、亲吻的恶心画面,只为了能多看你几眼!我还在他快咽气的时候告诉他我强奸过你,我恨不得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脸上,告诉全世界你是我的人!”

傅初霁的怒吼吓得阮灯不知所措,尤其是其中爆炸性的信息令他久久无法回神,他瞪着红肿的双眼,局促不安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浑身因恐惧而发出细微的颤抖。

傅初霁一下子慌了神,迅速从暴怒中恢复理智,他伸手想要拉住阮灯的手腕:“灯灯,对不起,我……”

“别碰我!脏死了!”阮灯下意识甩掉傅初霁的手,血淋淋的真相令他惧怕不已,他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质问这个疯癫的男人,而不是直接逃跑。

这些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在真正说出来的那一刻,注定会将一些事情彻底改变。

天真如阮灯,哪怕被傅初霁欺负得狠了,也从未真正流露出厌恶的神情,他始终相信傅初霁出淤泥而不染,与那些衣冠禽兽有着云泥之别。

可如今听了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之后,阮灯才终于肯认清傅初霁不那么光彩的一面。

傅初霁情绪失落地收回手腕,低下头不敢再看阮灯满是质疑的双眼,哑声道:“我本来就是一条脏兮兮的野狗,我出身卑贱,为人龌龊,是你把我洗干净的……你不能摸了我的头说要带我回家以后,又不要我了。”

他诉说着满腹委屈,企图用他惯用的伎俩赢得阮灯的心软。

可是说要一起回家的人是他,折断了小爱人翅膀的人也是他,他不允许阮灯远走高飞,更不允许阮灯离经叛道。

在这场互相撕扯对方还没愈合的伤疤的争吵当中,最没有资格叫苦的人就是他。

傅初霁抬手揉了揉酸涩的鼻腔,颤声道:“如果我不用这么卑鄙的方式接近你,我还有什么机会能让你正眼看我?你的世界有阮栩谦和白竹、有音乐和梦想,唯独没有我。”

“如果我心里没有你,18岁那年冬天被你骗回家的时候,我就不会心甘情愿让你肏我,也不会一直傻乎乎地在你身边待这么久!”阮灯在傅初霁诧异的眼神中又有了想哭的冲动,“你老是不相信我喜欢你,老是觉得我喜欢每一个人,所以你总是追着我问个不停,怀疑我说出去的爱到底是真是假。那我今天也来问问你,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傅初霁盈满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想要你爱我!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还有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不能分走你的爱,我要你无条件无底线只爱我一个人!”

阮灯用力咽下混杂在口中苦涩的液体,他稀里糊涂地将就了这么些年,今晚难得头脑清醒了一回,即便有再多不舍,他也要狠下心来亲自处理这段走向枯萎的感情:“我不会再爱你了,你把你的笑容、温柔还有长发都留给别人吧。”

傅初霁突然疯魔了一般向前迈了一大步,用力攥紧阮灯的肩膀,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眸中写满了震惊与惶恐:“你不是说最喜欢我的长头发了吗?”

阮灯用力咬紧牙关,喉咙中像是坠了个千斤秤砣,唯有他拼尽全力才能引起发声的震颤,昧着良心一字一顿道:“我讨厌你的长发。”

傅初霁的表情瞬间如同遭到雷击,阮灯的话劈得他猝不及防,就连源源不断的泪水都在瞬间停止喷发。

他紧皱双眉的脸上满是半信半疑的神色,苍白的嘴唇几度开合都没能发出声音来,只剩下一双四处游走在阮灯脸上的瞳孔留有最后几丝活力,能证明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阮灯忍着心口处传来的剧痛,抬手拂掉傅初霁攥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

傅初霁突然深吸一口气,哗啦一声将茶几上的置物盒倾倒过来,动作迅猛地抓起掉落在桌面上的剪刀,他在阮灯震惊的眼神中薅起自己一半长发,眨眼间的功夫就用剪刀贴着发根毫不犹豫地剪了下去!

阮灯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傅初霁就把一截剪下来的长发展示到他的眼前,拳头松开的那一刹那,无数根漆黑长发略过阮灯吃惊的视线,洋洋洒洒飘落满地。

傅初霁用两根用力到发白的手指捏着那枚戒指,扯出一抹痛彻心扉的苦笑:“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多年傻傻地守着这头长发和这枚戒指,妄想从你这里得到爱!”

随着“当啷”一声脆响,莫比乌斯环戒指在阮灯眼前迅速划过一道银色光线,彻底消失在两人视线当中。

随着戒指一起发出声音的还有阮灯彻底碎掉的一颗心。

戒指是他的最后一道防线。

阮灯低头看着满地凌乱的长发,无措又模糊的视线在地上来回梭巡了几圈,始终不见戒指的踪影,他突然情绪激动地大口喘息了几下,崩溃的呜咽声响彻客厅每个角落。

阮灯哭得犹如失去珍宝的婴孩,悲伤的情绪无法通过泪水排解到体外,反而在他的胸口处堆积成一座小山,他用力攥紧胸前的衣物,大声嘶喊道:“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这枚戒指为什么刚好符合你的手指尺寸吗?!因为这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量了你的手指,等了好久才等到的定做戒指!我还没来得及送给你,你就成了我小妈!”

傅初霁彻底呆愣在原地,他下意识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白色的痕迹,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阮灯转身时被沙发腿绊了一下,直接狼狈地摔倒在地,但他很快就爬了起来,忍着膝盖的剧痛迅速跑到楼上的客房。

听着房门关上的巨响,傅初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彷徨失措地跪倒在一地碎发前,伸手胡乱拨弄这些乱如蚂蚁般的长发,直到将它们三三两两地铺散在地面上,他仍然没有找到戒指的踪影。

傅初霁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机,他打开手电筒照在茶几和沙发底下,四处寻找着银色反光的痕迹,自己的膝盖和衣服上沾满了地上的碎发与灰尘。

他瞪大双眼,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脑海当中不停回放着阮灯刚才说过的话,致使他蓄满泪水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傅初霁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干净眼泪,继续匍匐在地上寻找戒指,他将搜索范围从茶几附近扩大到整个客厅,膝盖与手肘隔着衣物不停摩擦在地面上,变得红肿疼痛,但他仍然执拗地搜索着每一寸地面。

待到他移动到电视下方的储物柜时,柜底终于反射出一丝光亮。

傅初霁伸长手臂将戒指拿了出来,他瘫坐在地上,将沾染上一圈灰尘的戒指套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完美契合的尺寸停留在他的指根,盖住了皮肤上那圈白色的痕迹。

傅初霁带着一半长一半短的头发,像恶鬼似的坐在客厅里,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们之间错过的岂止是这场互通心意的争吵,横亘在他们中间的是无数个错失的机会

是阮灯来不及说出口的告白,是傅初霁疯狂的爱意和偏执的占有欲,是他们两人日复一日积攒下来,却又不肯说清楚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