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矛盾了。姜竹想。

要怎么才能死心？非得听沈新庭亲口把话说出来吗？

也好，没问题的，沈新庭马上就要说了，他将要给予姜竹最后的一击，他的声音会变成一支尖锐的利箭，狠狠刺穿姜竹的心脏，让姜竹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电话接通了，姜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几乎不敢去听沈新庭要说什么：“喂……”

“姜竹，”电话那边儿，沈新庭的声音非常疲惫，沙哑得像是用砂纸打磨过，说，“你现在方便吗？我想带你见一下我爷爷，可以吗？”

第11章 第11章 太着急了

半小时后，姜竹匆匆赶到医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病房楼下的沈新庭。

沈新庭还穿着三天前两人见面时的那个西装外套，人却显然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原本温和的眼眸中也布满了红血丝。

看到姜竹以后，沈新庭第一句话是跟他道歉，说：“抱歉，原本早就想联系你的，可那天和你见完面之后，第二天早上我爷爷就住院了，我在这边陪护了两天，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和你见面……”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姜竹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如释重负，说，“还是爷爷这边儿比较重要，毕竟我们结婚也是为了爷爷嘛。”

姜竹觉得自己好坏啊，沈新庭在忙着照顾爷爷，自己却在纠结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与此同时，他却忍不住庆幸，原来沈新庭并不是要拒绝自己，只是没空联系。

沈新庭淡淡地瞥了姜竹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着默不作声地带着姜竹走进了病房楼的大门。

爷爷在九楼，消化内科，一进病区，姜竹就闻到了那种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走廊里的人要么来去匆匆、要么面带愁容，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世界。

沈新庭带着姜竹走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病床上，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双眼紧闭地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似乎睡着了，也似乎只是在闭眼假寐，眉心紧紧地拧着，呼吸都万分艰难。在他的床头放着张信息卡，上面写着沈连海三个大字。

姜竹忽然觉得脸有点儿烫，他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庆幸感到羞耻。

如果他的开心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那他宁可不要这份开心，他是真的希望沈新庭的爷爷能够平安的。

只可惜老爷子现在已经躺在这里了，姜竹也只能放慢呼吸，放轻脚步，站在病房前，甚至都不敢开口去叫老人。

“没关系，爷爷没睡，我下楼的时候他还在和我说话。”沈新庭凑到姜竹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轻轻伏在病床前，很小声地喊他，说：“爷爷，你看谁来了？”

沈连海迷迷糊糊地偏了个头，艰难地睁开眼睛，十分迷茫地看着沈新庭所在的方向，声音缓慢而沙哑，说：“什么……？”

“你看，这是我的小男朋友。”沈新庭把姜竹往前推了一点儿，一双大手搭在姜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全洒在姜竹的脖颈上，语气温和，说，“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找了个小男朋友吗？我们打算结婚了，就最近，所以想带他过来见见你。”

虽然知道沈新庭这是在演戏，但姜竹的心跳还是无法克制地快了起来，他的脸颊有些发烫，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道：“爷、爷爷好，我叫姜竹，生姜的姜，竹子的竹，您可以叫我小竹。”

“小……竹……？”沈连海眯着眼睛，有些艰难地转头来看姜竹，他的眼睛是浑浊的，眼眸中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向姜竹伸出了手，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意，喘着气说：“好孩子，来，来让爷爷看看你……”

进门之前的时候姜竹还担心爷爷会不喜欢自己，但他显然是多虑了，见到他以后，沈连海的精气神儿明显好了很多，就连瘦削的脸颊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就这么拽着姜竹聊了半晌，还是沈新庭先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对沈连海说道：“爷爷，时间不早了，我下次再带小竹过来看你吧，小竹明天还得上班，你也得多多休息。”

沈连海依依不舍地看看姜竹，又看看姜竹身后的沈新庭，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行吧，行吧，你们都忙，让我这个老东西一个人在医院里就行了……”

语气还挺委屈的，跟没吃到糖的小孩儿似的。

姜竹被他逗笑了，连忙哄他，说：“爷爷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天天过来看你，行不行？”

就这么好说歹说的，总算是把沈连海哄过去了，走出病房，沈新庭语气有些无奈，说：“还真是麻烦你了，姜竹，我没想到爷爷会那么喜欢你。”

他对姜竹对称呼又从“小竹”变成姜竹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远。

姜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新庭似乎话里有话，于是反问沈新庭说：“你难道希望爷爷不喜欢我？”

沈新庭下意识地摇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新庭。”姜竹沉默片刻，喊了沈新庭的名字，说，“你其实还是不想和我结婚，你本来联系我是打算拒绝我的，对吧？”

沈新庭沉默着没有说话，几乎是默认了，姜竹于是深吸了口气，说：“你那天晚上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但我也说得很清楚，我根本不介意你喜不喜欢我……”

“我是觉得你会后悔。”沈新庭终于没有再沉默了，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看着姜竹的眼睛，说，“你真的想好了吗，姜竹，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和我结婚都是一件没有好处的事情，你明白吗？”

姜竹轻轻地咬了下嘴唇，想要说点儿什么，沈新庭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又说道，“你喜欢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你不喜欢我那就更没必要了，你不太了解我，我……我其实是一个在生活很无趣的人，我不太会和人相处，比起和人交流，其实我更喜欢去搞一些学术研究，所以才来A大当了老师，如果不是为了那张结婚证的话，和我这样的人朝夕相处会很没有意思。”

“当然，我不会干涉你的交友自由，”沈新庭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你可以不用顾及我们的身份，自由地去找你喜欢的人，但你也知道，有这个'已婚'的身份在，你找别人也会变得不方便，毕竟我们的之间的那个证是真的，在法律意义上并没有假结婚这一说。”

“如果我以后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肯定会好好跟他解释，不会让他误会的，”姜竹终于可以反驳了，他抿了下嘴唇，语气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解释之后他还要误会我，不理解我，连这一点信任都做不到的话，那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喜欢他？世界上那么多人，我难道非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吗？我可以去喜欢能相信我的人啊！”

“你这都是哪里来的歪理……”沈新庭很无奈地笑着，姜竹倒是没笑，反而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而且我不觉得和你相处会很无聊，也不觉得你这个人无趣，你喜欢和人交流也好，喜欢做科研也好，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很好了，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这一次沈新庭终于沉默了，沉默了好久他才说道：“你是认真的吗姜竹？我们真的领证了你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就算以后我们离婚了，你的婚姻状态那栏也会变成‘离异’，这段婚姻状态会一直跟在你的档案里，哪怕你再后悔也无法抹去。”

“我不后悔啊，我为什么要后悔？”姜竹眨巴着眼睛去看沈新庭，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还挺理所当然的，说，“我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我当然不会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我想帮你就帮了，并不需要你回馈什么，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步……”沈新庭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纵容，说，“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承认你说的没错，和你相处的时候我也觉得很开心，希望……我们婚后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愉快。”

话说开了，俩人之间的相处也就自然多了，姜竹说自己还没吃完饭，于是沈新庭带着他去附近的一家烧烤摊吃了夜宵。

第二天上午，沈新庭又在微信上给姜竹传了个文件，并留言道：【这是我拟定的婚前协议，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的？】

姜竹上午一直在忙，直到中午午休的时候才有时间点开文件。沈新庭不愧是大学教授，把两人婚后的责任与义务写的非常详细，无可指摘，只有最后一条，他计划婚前过户一套本市的房产给姜竹，作为姜竹的私人财产，婚后全权归姜竹一人处置。

删删减减了好一阵子，姜竹才终于回复沈新庭道：【沈教授，我和你结婚可不是图你的钱】

说不喜欢钱是假的，但姜竹真没想过要靠这个挣钱，姜竹对沈新庭的喜欢是纯粹的，不想要夹杂太多别的东西。

更何况姜竹自己也可以挣钱。

沈新庭倒是答得格外坦荡，说：【你别多想，不管协议结婚的对象是谁，这个房子我都是要给的，当时第一次和你提结婚的时候我就提过，我会提供一定的经济报酬……如果你觉得少，我们还可以再谈】

姜竹抿了下嘴唇，还是打字道：【你当时找的是陌生人，我们又不是陌生人，我们是朋友，你给我这些有点儿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