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沈识微似乎担心我要跑,把我的手紧握住:“我才知道这个故事时,一恨那村夫恬不知耻,二恨刘长倩优柔懦弱。那夜要换了是我,早把三颗人头挂上旗杆了。这故事如此匪夷所思,怕不会是真的。”他叹了口气,有那么点无可奈何:“可自从在观音渡见过你那张哭丧的脸时,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有人遍体鳞伤当了回英雄,却依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些小人。如今我想,刘长倩未必真就是懦弱,也未必看不穿这刺客是瀚成帝的诛心之计。而是他虽说想当英雄,但终究扛不下去了。”

我们已走到了营地的尽头,不远处是我们匆匆搭起的鹿角,沈识微停了下来。

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却能感到落在我脸上的目光的分量:“秦师兄,若当日你在城头,真皋人驱百姓做盾,你开不开炮?”

我道:“你怕我当刘长倩?”

他不说话。

越过鹿角能看见真皋人的前哨,他们的营地也同大山一样,黑得瓷实,压在人胸口。

我就知道没完,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嗤笑道:“滚蛋。我都够烦了,你还来跟我玩圣杯问答?你怎么不问我有200人的船和有300人的船我救哪一艘啊?没事找事,回去睡觉!”

我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往回路上推。

沈识微没有抵抗,转过了身。

他轻佻道:“话说回来,也没法换了那夜是我。”我想了想,才明白他这句话接在哪里:“若换了刘长倩是我沈识微,我不会替陈靖守这座孤城。”

说是回去睡觉,我到底没还是睡不着。天快亮时好容易眯着会儿,还做了个惊悚至极的梦。

我梦见了春天的栖鹤城。

沈识微给我买了个柳条角儿,笑眯眯解说这是纪念刘长倩的时令吃食。那会儿我俩还没捅破窗户纸,接过包子时两手轻碰都是刺激。我吃得正香,却咬到了块什么硬东西,吐出来一看,赫然是一片人的指甲盖。

我从淋漓大汗里惊醒,沈识微却已经不见了。帐外有人声,正在说着恕不远送。我掀帘时正好看见曾军师的背影。

我问道:“他来做什么?”

沈识微道:“沐师弟托他来当说客,想和我们共商突围之策。”

我想起昨晚从老曹嘴里听见曾铁枫替我说话,不由有点怀念当初共事的日子。他在向曲葬礼上托我向沈识微示好,我彼时在气头上,没把他的话当真。

我道:“曾铁枫曾经和我说过,说他是被沐兰田强留下的……”

沈识微接道:“他说他一心向的还是你我。方才还与我说了不少我们不在时归云城里的事,还道沐师弟那边他会尽力敷衍转圜。”

我道:“你怎么看?”

沈识微高深莫测地一笑:“走吧,先去听听沐师弟对当下怎么看。”

我摸摸肚皮,觉得里面有几只青蛙在开会,加1S叫得没片刻停息。最近三天只开了两顿饭,梦里还有人肉包子吃,现实里可真是快要啃草根树皮了。

第112章

沐兰田和我们就像离了婚还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夫妇般躲着彼此,连那两次试探突袭也都是靠在冰箱上贴便签交流的。

他今天郑重其事要和我们碰面,一定有大计划。

果不其然,沐兰田着甲提矛来迎。万歧送他的是一杆蛇矛,矛尖雪亮,红缨已洗得褪色,见我和沈识微到了,他也没把手中武器放下。

沐兰田的主意很简单,站着就能说完:他打算带一支队伍声东击西,让我和沈识微领剩下的人逃跑。

要是换个人提出这计划,难免像在惺惺作态,但沐兰田那冷淡的声音却显得不容置疑的真诚。

他顿了顿,平静地等我们的意见。

但我没琢磨他的意见,我在琢磨他这个人。

沈识微这八师弟长得面嫩,眉宇间满是少年人特有的执拗,说起话却比个老和尚还看破红尘。

自打穿来我见多了奇人异士,他在我不能理解的人中能排头号。

他既然能昧着良心见死不救,现在又为了什么愿意自我牺牲?

这家伙到底是个小人还是君子?

见帐中无人说话,沐兰田全当得了默许,自顾自讲起细节来。临到最末,他终于露出丝人气,用略带点请求的口气说:“请曾处士与秦将军一起突围吧。”

一直垂手立在他身后的曾铁枫吃了一惊:“可是……”

他没“可是”出下文来。营帐外人声喧喧,沐兰田八风不动,曾铁枫看了他一会儿,反倒自己躲开了眼睛。

沈识微打着太极:“不如再等几日援兵,现在还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沐兰田道:“城中已不像三师兄走时那么服帖。赫烈王大部随时可能渡江围城,又传闻蛮子皇帝要从北方派兵,师父未必能分神来救我们。再拖下去,我们一个也走不了……”

“报!有粮了!”

像排练好来解僵局似的,有人进来打断了会议。帐外的嗡嗡不知何时声止了,想必这就是嗡出来的结果。

但有粮这件事居然只有惊,没有喜。

“蛮子给我们送,送粮来了!”

皇军还真送温暖来了。

真皋人在弓箭射程外卸了粮车,甚至还栓了几口羊,然后远远退了下去。

不知不觉日已中天,敌我大营都悄没声息,只能听见几声百无聊赖的羊叫。

直到我终于忍无可忍,心道粮包太小,想藏人除非是碎尸,不可能是木马计,派人把东西搬了回来。

一起被搬回来的还有口颇华丽的木箱。

有胆大的战士开了箱,“咦”了一声,从里面拿出个红木拜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