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气。”病心拾起药篮,忽见药筐底下落了个什么东西,神色一凝,“……”
青丘见她怔忪:“怎么了?”
病心展开手来。
药筐底下的,是一块儿陈旧的腰牌。此等腰牌,大多北部是族中近亲族眷佩戴,或为父子、手足、姊妹。
小小的腰牌只有一个字“陈”。
那模样十分熟悉。病心甚至还记得,裴九郎于痛失至亲那攥着那块“陈”字腰牌手上青筋浮起,痛不欲生的样子。
青丘面上笑意淡去,望向裴九郎离去的方向,“竟是情劫呀。”
“陈婉儿。这等机缘巧合,躲也躲不过。”
“不把他叫回来?”青丘憾然,“可惜了方才那番情意,想必二人都还不知道罢。这番下山,恐怕自会知晓。不知是仇是情,如何分晓。”
“不叫了。”病心将那腰牌纳入袖中,目光远追,“容他去罢。他若回来,自是斩断情执,未来青云平步,仙道坦途,大有可期。”
“若不会来?”
“若不会来。是他六根不净,七情难断,留念人世,迷于抉择……做短暂却精彩的飞蛾。那,也很好。”
0085穷奇
裴九郎去了,没了消息。
第十四日的时候,却陆崖回来了。
他带了足足十株造生草,浑身是伤,衣衫凌乱。
病心疼他,又是惊骇:“怎么寻了如此多?”
陆崖站在院落里,褪了上衣,以雪洗身上血污:“冻土人迹罕至,有大妖穷奇群居而生。一只穷奇守护一株,杀了一只,来了九只。”
青丘吓得腿软:“穷奇?那可是真仙阶的妖兽。上主杀了这等大妖足足十只,是逆天改命,修为突飞猛进的事儿!”
陆崖捧了一抔净雪,擦拭脸颊:“嗯,没收住手。”说着转过身来,以稀松平常的语气,好似说着饭否般的寻常话,看向病心,“心肝,我要飞升了。”
“啥?”病心脑子嗡一下疼起来。
他摊开双手,手腕间是血痂凝作的咒枷,深可入骨:“若此时飞升,一个人上去孤零零的,好没意思。遮天密阵那玩意儿我也不会,只能自己做个咒枷,拖延些时候。”
那样子的咒枷,是他做战神时候用来折磨大能妖异的禁咒。设下此咒,浑身灵气被强行封印,血脉沸腾滞涩,痛不欲生。半步神仙,修为臻至圆满,飞升在即,是天理!
逆天而行,何等腕骨剧痛。
……他就这么一路回来了。
“你这疯子……”她心都要碎了。
“快些。”陆崖催她,“十棵破草一起喂了,赶紧把麒麟叫起来给老子登阶。待上去了,我非要把长生君的脑袋拧下来不可。”
病心几乎是破涕而笑:“胡诌。这等灵草哪里是说喂就喂的,也要等阿阴炼化了来。”
“啧。”陆崖不满,举目四望,“裴九郎那小子呢。”
青丘倚在门口上柔柔笑:“渡情劫去了。说这徒弟像师父,是半点没错。”
是夜。
烛阴以陆崖屠杀穷奇夺来的十株造生草,炼化了一颗丹丸,辅以病心的鲜血喂下。
大抵是天地灵力之极的药引都用上了,再也寻不出更好的东西来。
四人站在榻前屏息而望。
“……”半柱香过,先说话的是陆崖,“烛阴,你是不是失手了。”
烛阴凝神而看,端详沉睡中的麒麟,伸手探他灵犀。他冰冷的指尖一点,麒麟眉心黑雾萦绕:“此丹丸灵力之丰沛天地罕见,即便是凡人尝了,根骨也能再造。若喂给寻常修士,只怕连登数阶化出法身也不是难事。酆天子服下丹丸,根骨已愈,神识却陷于混沌,只怕不妙。”
“如何不妙?”病心担忧。
“酆天子是做过神官的。”烛阴淡道,“他本就有浩瀚识海,万千造化,知晓寰宇规则与智慧。并且……他亦曾是十方神佛之中,道心最坚不可摧的那个。只怕之前他身受重伤,神识陷入虚无。如今肉身虽已愈合,神识却迷路于无无穷无尽识海之中。如此一来,便不是丹丸疗伤的缘故,而是他的道心迷失的原因。”
“可有办法唤回来?”病心几乎难以置信。麒麟的道心迷失了?这跟陆崖打输了架一样匪夷所思。
烛阴摆首:“这便是天机了。或许只昏睡几日,或许……这便是余生。”
冰雕玉琢的寝殿里,忽然安静下来。
“我倒是……想起一个法子。”青丘指点下颌,忽道,“魔修之中,有一族为’魅魔’,能焚香出窍,入修士识海与清梦之中,蛊惑人心。”
“入他识海寻他?”病心忽捉到了希望,“我去。”
青丘徐徐摆首:“倒没有那么简单。要入人识海,需制一种蛊香,我曾与魅魔说起此法。那蛊香需些寻常灵药,烛阴山神倒是都有的。只有一样,需与梦者同品阶的内丹为引。”
“麒麟是合体期……”病心微喃,“至少需要合体期修士的内丹。”
陆崖漠然:“苍龙那老杀坯的行吗,放在袖中都要落灰了。”
“不可。”青丘摇头,“酆天子是人身,不可用神兽的的内丹,易筋脉错乱引起灵气乱流。”
陆崖直身,亲了一口病心脸颊:“莫皱眉了,我去掏一个,几日便回。”
“别……”病心拽住他,“祸及无辜,麒麟大抵是不愿的。”
陆崖微恼:“哪有那么许多讲究。天底下多是该死之人,若能博你展眉,也算是造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