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是青丘收拾的,香雾升腾,云帐轻动,舒适而安静。
衣裳是青丘的,条条屡屡,若隐若现,狐媚劲儿造的。
病心趴了好一会儿,见天枢不看她,有些恼。
“小师叔生气了?”
天枢合了衣衫,距她三尺远的座椅上坐定:“神姬赐福。”
他的语气温柔,又些疏离。
病心张了张口,不知从何处说起来,翻了个身。想了想,只道:“我没骗你。”
天枢微微垂目,似乎在思忖着什么:“我知道。”
病心手撑下颌,斟酌一番:“我与陆崖与麒麟,相识许久了。还有阿阴……”说着,她指了指手上的龙脊戒指,“麒麟是北帝阴司大明王,替我掌管酆北妖鬼,若论威严明断,我素来不如他。陆崖虽有些性子锋利,却很厉害。他不完全是天赋异禀,更是心中执念悍然,天地共撼,合该他得此造化。阿阴死了,在欲海陷落之时。他本是昆仑司掌日夜的山神,心中沟壑豁然,最悲悯温柔不过。我没骗你。”
“我知道。”天枢道。
“他们尊我神姬,乃因为我自混沌而生。我叫病心,我是人心中之骸病痴念,附骨之毒,是造业与嗔妄,是欲念的合集。”
天枢抬起眼眸,声音清澈:“你亦是兼爱与包容,欢喜和期冀。人因爱欲两者兼有而痛苦,也因两者兼有而生动。”
病心愣了愣。
“《历神统纪》上说的,入道门时的必读书籍。”天枢半开玩笑,展眉清朗,风流不假。
病心笑了笑。
“我入道时读过《历神统纪》,我觉得你与书上写的,不完全一样。”他声音澹然而温柔,“你更复杂,更吸引人。你像是一个没有解的机括,像是一段谜语。”
“说得我是泥塑的般。”病心自嘲。
天枢却微微正色:“我也读他们。酆天子麒麟飞升之前,曾是一国君王,为守疆土,身中三箭而不卸甲。最后以死殉道,血祭战场,和光同尘。他死后魂魄不朽,尊为北帝阴司大明王。他的道,是大道。”他看着病心的眼睛,“陆崖在人世时,曾是无亲无故的流浪乞儿,被一老侠客收养。凡人有生老病死,后来那老侠客身染疾病,陆崖投医无门,四处求告却遭人白眼唾弃,眼睁睁见老翁不治而死。人死之后肉身渐腐,陆崖守了四十九天,直到亲眼见到老翁的尸身长出第一条蛆虫。他一夜勘破人间疾苦,以战入剑道。他曾戮遍天下剑修九千人,一夜间屠十三门,心魔浴血而解,立地飞升。他所修之道,虽能杀人,却不为杀人,只为以心代天。”
“我不太记得这些……”病心愣了愣,“我遇见他们时,他们就已经是仙神之身了。”
“你的阿阴。”天枢徐徐道,声音轻缓,“我也读过。昆仑山神烛九阴,虽为龙骨,却生而失格,不能降雨,只能降雪。他比不得东方苍龙天生为人崇拜,遭人厌弃。索性将风雪天灾收纳于昆仑,孤身护持人间安乐,避世而存。”
“竟是这样……”病心难过得厉害。
“他们能够侍奉你……我想你并不觉得那是侍奉。”他何其通透,笑意温柔,”选择你。我这么以为,你也选择他们,是有原因的。”天枢笑意渐淡,“我本想着来北漠向剑神陆崖求道,可我见他第一眼时,便已求到了。”
病心不解:“你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我让他教你。”
“他即便堕天,剑气依然超凡神迹,飒沓锋利。那是因为他心中的剑道恒昌而高上,永恒不为世俗所摧磨。他的剑道我也已见到了,他的道坚韧得可以经得起沧海桑田,是天下一等一的深邃与广阔。因为,他为你而修行。”天枢笑了笑,他笑起来清风朗月,“所以我决定回尉迟家,去做我该做的事情。当我的剑锋利了,才配得上你。”
“小师叔……”
“别怕,师叔会回来。当我回来的时候,是我和我的剑,都想要到你身边来。”
病心顿了顿,细细想他的话。
她没有挽留与伤感,甚至没有依依不舍。她的指尖点着下颌,真的想了想。少顷展开笑颜:“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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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仙(H,剑柄调教花穴)?
病心有些辗转难眠。
大抵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她知道,天枢有些不同了。 就像是每颗星辰亦有每颗星辰的眷属和归途一样。
他已经站在了那扇门前。
他的改变让她喜欢,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孤独,这种孤独从心里徐徐蔓延出来。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她就没觉得孤独过。
时间伊始的混沌之雾中,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眼,是长生君疏离的眉眼。虽然他们俩脾性不太合得来,时常也会争执。但那时,她觉得与另外的意识互相依存而永恒,是本该如此隽永而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今时今日,她却发现,每个意识都复杂得有些难以琢磨。即便是她,也不能掌握所有的因与果。即便是她。
病心浑浑噩噩地琢磨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浅浅的睡眠。
梦里身上有些热,是一种缠绵的炽热。
病心睁开眼睛,温热的呼吸贴在耳畔。
“醒了?”
是陆崖。
他有些发热的胸口贴在背后,单薄的衣衫轻轻摩挲着皮肤。病心甚至不需要细看,就知道是他,他的指腹有着粗粝的持剑的薄茧,揽在她肩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爬到床上来了,耳畔被他呼出的气息痒得厉害。
病心撑起身子,四下看了看。四下静默而寥落。
天枢已经走了。
“在找你的那个新玩意儿?”
他指的是天枢。陆崖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词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