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生父竟然另有其人,这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值此非常时期,比起是孽胎这种糟糕的可能性,大家竟都长舒了一口气,就连沈隐都肉眼可见地松弛了。

周宇泽最先想起纪兰亭出走那夜,当时大家出于怜悯都回避了,没想到……

果然情感共振时更易催生生命吧?那他确实还没到这层境界呢,也没法体会到喜悦。

设身处地,如果是他搞大了沈琼瑛的肚子,此时绝对是慌张透顶,前途总是更重要,他不接受任何规划外的“馈赠”。但为何心底还是有一丝嫉妒失落呢……

最担心她精神健康的宁睿舒了口气,倒不那么在意:“如果你决定生下来,我来给你托庇。至于将来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我都会配合你的,绝不会让你感到束缚。”

贺璧其实心里挺膈应的,本来还措辞劝沈琼瑛引产,但见宁睿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不甘其后:“还是我来吧,让小隐也回来,我们到底是一家人,破镜重圆总好过劳烦外人。”

沈琼瑛对宁睿的安排一时心动,但还是选择遵从内心:“还是等他回来一起决定。”自从举报了沈瑾瑜,她很多事情都想通了,不想那么迂回了。

她同样没期待过这个孩子,但若纪兰亭有个万一,她是一定要生下来的。

即便这个孩子还是作为私生子来到,她也不会是当初对待沈隐那种心境了。

沈隐心中五味杂陈,却又知道说什么都不合适。华泽陷入扫黑除恶风波后,纪兰亭也被下了江湖追杀令。现在就看上头准备查多深了,如果查的浅,纪兰亭死路一条;除非一锅端,纪兰亭才敢说安全。

他大概能理解她的想法:纪兰亭是为她全力以赴才受牵连,生死未卜时她很难下“背信弃义”的决定。

纪兰亭牺牲太多了,当日天之骄子跌落谷底,一时错位的意乱情迷,他是能体谅的。只不过,谁都没想到会造出一个孩子,而要接纳孩子,就无法隔绝生父……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她体弱,引产伤身。似乎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个轻松能和解的决定。

无论怎样,找到纪兰亭都势在必行。

广省深市。

纪兰亭几经周折找到了Candy。当初的Candy姐如今已经是个三流model经纪人,若不然还没那么容易。

Candy见到长大成人的他意外之余,又有着一丝意料之中。

她拿出一封信给他,满是怨言:“你问当年的事?我都唔知啊!那时我都以为她磕头给我认输,后来回神是我腍善被她利用……”

“我都看不懂她啊……不过冇关系,人死如灯灭,好事做到底!”Candy摸爬滚打多年,对争斗也看淡了,心有唏嘘。

“莫拆啊!这信不是给你的!”她拍落了纪兰亭急切的手,陷入了回忆唏嘘:“说到这封绝笔,她要我在你18岁那天交给纪家……大概是要托付纪家帮忙布置送惊喜,我猜这都好似那种绝症存影,留个念想给你,她一派慈母心,我也只能体谅咯。你不来我都忘啦,早两年就早两年,唔知哪天就要被曱甴食……”正说着她大惊失色:“你个多手仔!我保管多年未拆,你作死啊拆了哪还有惊喜?!搞不好这封信还能换好多钞的嘛!”

纪兰亭不以为意笑了笑,拉开提包丢给她一捆美钞:“钱有的是,至于惊喜嘛就未必。”

直觉告诉他花姐根本不会突然变温情,死亡不会改变一个人的秉性。那么多年慢待,怎么可能觉醒母爱。

事实也相差无几,这封信根本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吓”才对。

即便有所心理准备,等他逐字看完了信,仍是浑身发冷,表情沉重,再没了玩世不恭的洒脱。

花姐承认了曾协助华泽拖延时间,供对方对纪筝的车子做了手脚。

且她没有道歉,而是冷酷宣称:这并非什么利益交换,而是一场仓促合拍的报复。

事实上也如此,她死后没给纪兰亭留下一分钱,反而是学校和社区募捐了葬礼。

原来,当初纪筝对她贪婪不满,嘴上说着贱种不在意,实际上对于这个血脉还是耿耿于怀的。

纪筝当时快四十了,明面上有过两个女友,都存在感稀薄不了了之。

他对这个侄子没什么感情,也没想过继承那么长远,但把他弄回去掩人耳目顶下压力还是可以的。

因此就不难解释,为何纪家一直明里暗里跟花姐过不去,逼得她穷困潦倒、越活越下贱。

花姐一直也以为这是来自纪家对她“狮子大开口”的报复,直至有一天,她从夜总会收工,偶然看到了和情人从同性酒吧出来的纪筝。

当时她没忍住,跟上去试图敲一波封口费,她也早后悔了,小孩带累她没个好日子过,所以主动给个台阶,说愿意把孩子当添头。

结果纪筝没有答应。因为花姐的贪婪,他已经不信她了,与其让她纠缠,不如让她烂死算了,他不是照样一文不花拿回抚养权?他做事,向来没什么顾忌的。

一个烂人的爆料,媒体敢不敢接都不好说,何谈采信呢?

果然纪筝很快做局让她染了毒,她自顾不暇。

而最终,这件事又是被华泽的人别有用心告诉了花姐,两边一个想釜底抽薪拿地皮,一个破罐子破摔想报复,一拍即合。

信的最后,花姐说,她恨纪筠玩弄感情不负责,恨纪筝阴狠毒辣要她命,也恨纪兰亭这个累赘毁她一生,所以她不仅这么做,还要在十数年后引爆这个炸弹,要让他们全家自相残杀心存芥蒂互相猜忌全都不好过。

这段带着满腹戾气的控诉,犹如一把尖刀,插入当事人心中还要翻搅。尤其要在成年礼上交付,该有多狠的心肠!

他原本还抱有希望,是否她是为他继承考虑才铤而走险。

若不是,他自然要为她正名;若是,哪怕一辈子颠沛流离,他也要为她还债……现在来看,他根本就是自作多情!岂止谋杀,就连当初她作秀般的磕头下跪,也是扑朔迷离更像她算计中的一环。

心头那层薄薄的屏障轰然稀碎,他手指紧捏,又一松,泛黄的信纸飘落,被偷看的Candy抢救接住,小心抚平:“啧……想不到你阿妈哩个人,几狠哪,还咒自己嘅骨肉,要不要那么大仇怨!”枉她以为自己保管的是一片心意呢!

话音未落,纪兰亭仓惶深鞠一躬,人不见了踪影。

“信你唔拿走?唔拿走我当你弃咗?”Candy出于同情,本默许纪兰亭把信销毁,毕竟这对他可谈不上有利。

她嘀咕着把信折起,小心塞进信封:“一个呢磕三个头就卷我入是非,一个呢鞠个躬就烂摊子留畀我……”本以为慈母送惊喜的戏码比当初认亲更讨彩,能拿到巨额利是,谁知竟大变毒母复仇记。

想起花姐的经历她心有戚戚,贪字害命!她打定主意:若是纪家不来,她也不会去触霉头找晦气;若纪家来访,便证明真相浮动掩盖不来。钱呢其实她早已不需要,拿这张纸废物利用去给手下艺人换点资源,总可以的吧?

情绪奔流失控,纪兰亭没头苍蝇般疾行,失去了平时的警戒。

可无论怎么奔走,他的身体都寒彻入骨难以回温。

原来他始终不过是份可回收垃圾哦?真棒,现在又被踢来踢去变有害垃圾了。

他若是还有丁点眼色,就该自觉消失,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