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贺璧,越看越觉歉疚不安:“你怎么给她拿这本?”

“我……”纪兰亭刚想说他没拿,却又想起当初医院采购书籍时他确实“假公济私”力荐了瑛瑛的,当时只是作为男友默默支持,却不巧埋了雷。

本来这题材挺积极向上的,尤其用在心理科恰如其分,但现在……

周宇泽眼神扫过床头柜,那里还摆放着纹丝未动的盒饭。

联系到沈琼瑛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他脸色难看:“糟了……赶紧调监控!”

她双脚悬空,坐在楼顶天台外圈矮沿上。

病号服空旷,衬得她人更加单薄脆弱。

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带下去。

三个男人吓得收声,生怕呼吸惊扰到她。

可沉默也不是办法,这季节还没回暖,她又虚弱。

纪兰亭装作若无其事:“瑛瑛,你不是想吃面吗?快下来呀,面要砣了……”

她的背影无动于衷,好像根本没听到。

贺璧磁性的声音极尽耐心:“瑛瑛,你想想还有小隐呢,纪兰亭都是骗你的,他的情况一点也不好,只有你振作,才能帮他也……”

她浑身一震,依然没有回头。

其实过了一开始的应激,她已经没那么迁怒小隐了,但她知道,对比一时带给小隐的安慰来说,或许她死了,才是真的互相解脱。

如果没有小隐,她此时一定会不顾一切曝光,让沈瑾瑜身败名裂;可正因为有小隐,她得无限制容忍沈瑾瑜的要挟,这对母子俩都是伤害。

她不想像这样,一次次落入沈瑾瑜的圈套,跟小隐消磨内耗,最后的温情都不剩下。

如果她现在死了,他们之间残留的还有美好,而不是布满沈瑾瑜制造的龌龊裂痕。

她目光恍惚,逐渐没了温度,身子前倾……

周宇泽暗道不好:现在她似乎钻牛角尖,越劝越糟。

紧急时刻,他五感空前敏锐,眼见她朝向正是大楼背面,特意避开了有人出没的三面。

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温柔吧?临死也不想给路人添麻烦。

周宇泽急中生智厉声呵斥:“你对得起纪兰亭吗?你这是要陷害他吗?你跳下去一了百了,这里是纪家的医院,你知道会带给他多大的祸端?他对你那么好,你不领情就算,临死也要坑他一把吗?”

她飞快地回过头,内疚而委屈,胸膛急剧起伏,又带着些勇气被打断的悲愤。

纪兰亭被那些重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帮她开脱:“瑛瑛你别难过,我不怪你……”

周宇泽死死碾了他一脚,继续“不近人情咄咄逼人”:“知道因为你两次住院,他在这名声多不堪?现在没传出去是因为没出大事,信不信你现在从这跳下去,明天你被他玩惨逼死的谣言就传遍云台?”

沈琼瑛被他指责得既羞且愧,捂住脸大哭出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侧身从矮沿上缓缓翻下来。

跟佩仪那么铁的关系,她都不愿欠对方人情,为此宁可屈就沈瑾瑜,这样的她又怎么可能给纪兰亭留下烂摊子呢?

几乎脚刚沾地,周宇泽一个箭步抢上去,把她死死揉进怀里:“……我说的是实话,却不是真心话……我怎么可能看着你死。”现在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不趁机解释可就永远留下一根刺。

她没开口,身体却一直抗拒挣扎。

周宇泽苦笑。

刚才那番话事从权宜,但到底刺耳。可再来一次,他仍不会后悔。

只要能制止她轻生,就算他地位岌岌可危又有什么要紧?

贺璧极度紧张,震撼到眼眶湿濡,头一次站在她的视角正视过错:这是他第一眼就喜欢的女孩儿,哪怕那时候面子大过天,始终不明白这份心情。

掠夺有多么理所当然,失去后就有多不甘。

后来潜伏到她身边,更多仍出于求而不得的执念,忏悔并不多。

与其说为了弥补,不如说不服输。这时候没了沈瑾瑜的推波助澜,他甚至连跟她结婚都不曾想过。

可当发现她把他们的儿子拉扯那么大,又了解了她这些年讨生活的足迹,这才渐渐动容,体会到她的柔韧和不易。

越是原本优秀清高的人,屈服于现实时越令人心疼。还记得设计中那次久别重逢,他刚表示了追求,她拒绝的样子堪称惊慌,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我单亲有子学历低微,现有生计也多亏朋友接济,还有负债在身,怕是配不上贺总。”

联想到高中时代被她高傲拒绝,他竟毫无快意只余悲哀。

因为她的自卑和防线,他足足伪装了三四年朋友才敢旧话重提。在相互渗透的过程里,原本“一定要拿下她”的执着不甘也演变成欣赏怜爱,他终于明白了少年时期第一眼的好感意味着什么、那些执着不甘从何而来。

可伤害始终都在。

哪怕她现在看起来经济无忧,过得不错,但对比起同期校友,成就仍称得上惨淡。

哪怕她最喜欢的钢琴,也因为缺乏深造和物质基础流于平庸,原本的天赋灵气蹉跎得所剩无几。

如今她更是被沈瑾瑜一再纠缠针对,活都不想活了。

这其中的伤害何尝没有他一份?他发自内心忏悔:“对不起瑛瑛,其实你原不原谅我都好,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他带着弥补的旗号一次次出现在她面前,其实也是一种伤害。

“如果这件事了结,你还是不愿看到我,我……”他嗓眼梗了梗,却又觉得告别的话太难说出口。

总归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放弃。

“接下来,我会全力帮你,一切也该是个时候了结。”等到尘埃落定再来审判他也不迟,到时一切交由她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