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松从银行赶来,进门就被沈檐踹的跪在了地上。
“昨天你带他去了哪里?”他质问他。
扶松全不知情,迅速回答说七爷昨天自己开车回家的,等叫他去接,人已经坐在广场上不太对劲了。
沈檐仍要踹,沈补玉在床上虚弱的叫:“不关他的事……”
见他醒了,沈檐立刻边坐到床边。家庭医生吓得连忙拦他:“七爷现在很虚弱,您别动他。”
沈补玉扭头躲开保姆阿姨凑上来的稀粥,问:“几点了?”
沈檐阴沉看他,沈补玉全身疼得脑门都冒汗,气若游丝的解释:“八点我有个会。”
沈檐一拳砸了过去,红木的床头板应声裂开了缝道。
沈补玉对擦过自己脸颊的拳头无动于衷,他示意扶松跟阿姨出去,等门完全关好了,才对坐在自己身边的老男人说:“到底是我吃药还是你吃药了?火气这么大?”沈檐左手握右手,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但没有明显到叫沈补玉看出来。
“昨天晚上你跟谁在一起?”他镇定的问他,甚至还算得上和气。
沈补玉靠向床头时被下半身传来的剧烈钝痛弄得面目狰狞,沈檐前倾抱他,小心给他垫了个靠枕。尽管阿姨已经给他擦了身,但他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体液与血液气味,完全掩盖了他自身原本携带的淡木香的体味。这气味提醒着沈檐他前一夜入魔般的暴行,使他瞬间瞳孔缩小,情绪也退缩的不再怒火滔天。“我遇到一个老同学,受邀去了他家里,我们一起喝了一点酒,分享了一些小零食。”沈补玉说得稀疏平常。
他把那些东西称之为“零食”,这可见得他不是第一次接触。沈檐被自己的新发现震惊,他以为他们之间亲密到没有任何秘密。但他已经没有了跟沈补玉清算的念头,现在他只想知道是谁给他的这些东西:“是哪个同学?我见过吗?”
沈补玉说:“当然。”
沈檐居然想不起来沈补玉的任何一个同学或者朋友,二十几年,沈补玉从来没有带任何一个同学或者朋友到家里来过,也从未提起。一想到他瞒着他有个可以在一起抽大麻的朋友,第一时间击中沈檐的不是惊讶,而是嫉妒。这嫉妒叫他差点遏制不住自己要举起手给他一耳光,但最终他没有这么做,他在爆发边缘隐忍,再一次问他:“是谁?”沈补玉又累又痛,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捶松了所有经络的牛排,还是被煎成了三分熟的那种,一刀下去,血呼拉扎的疼。他对沈檐说:“你过来。”沈檐靠近了他,沈补玉努力凑过去亲他的脸,然后狠狠咬了下去,就在他右侧腮帮子的位置留了个象征报复的标记。沈檐一动不动任他为所欲为,等他咬完了,才抽了张面纸摁住血丝,漠然的等着他说出来。沈补玉说:“是桑聚仁的儿子桑陌。”停顿片刻他又说,“你别兴师动众,他跟他爹不一样,他被桑家人宠得到现在还是个孩子,我跟他平时见得少,自你上次不许我跟他见面,几个星期来我这是第一次见他。桑家一水儿娘子军,就这一根独苗,你总不至于要把人家弄得断子绝孙,再说,也不是他逼我的,而是我撺掇他的。”一席话说得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沈檐认真听着,听完站了起来,围着床踱了一圈,他心烦意乱,得离得稍微远一些才能思考。“以后不要碰这些东西。”他命令他。
沈补玉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为什么?”
沈檐砸了手边上一盏落地灯。
沈补玉静静看他,突然就笑了,说:“别这么紧张,只是叫人放松的一些东西,没有太大成瘾性,我觉得很好玩啊,你不喜欢的话,以后我都不碰了。”乖巧的依顺,没有半点异议与抗拒。很早之前沈檐就已经对此烦躁不安,此刻就像是被点了导火索一样。
“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他问他,双目赤红像是崔嵬俯身。
沈补玉笃定的摇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他睁着湿润的大眼睛看他,无比单纯无比顺从。
沈檐感觉到自己濒临失控,他像愚童不知所措,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不能再伤害床上这个承受了他整晚肆虐的人,所以他用残存的些许理智甩门离开,疾步下楼,把自己关进健身房,丢给了沉重的沙袋。除了在外人跟前做戏,私底下沈檐其实很少跟沈补玉翻脸,与其说他脾性好,不如说是沈补玉乖巧灵光,摸透了他身上的筋骨,想顺着来就顺着来,想逆着来,就能把他气得半死。躺在床上养病的沈补玉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真正惹毛了沈檐之后该怎么叫他消气,他却不是很在行,他哄也哄得,但沈檐未必受用。一连几天都生活在低气压之下,沈补玉渐渐也郁卒了,心想着沈檐那帮看起来温柔可人玲珑善舞的红蓝知己们怎么事到临头了就一个都派不上用场了,连个电话也不打来,亏他平时善待他们,允许沈檐一掷千金的在他们身上败家产。他不知道这回沈檐是真让他气得伤了心了,罪状都给列了一百条,诸如瞒着他跟人单独出去喝酒,瞒着他单独跟人一块儿抽大麻,瞒着他交了个朋友,瞒着他有同学……一切在正常人看起来荒谬到极点的理由都成了他软禁他的借口。阿姨偷偷跟沈补玉说健身房的沙袋都给大爷打坏两个了,可沈檐每每坐在他床旁处理公务的样子却是风淡云轻的好像前几天两个人根本没有吵架似的。养病期间允许和他接触的只有扶松和李淡浓,谈的也大多是公司事务,但不管他们跟他说什么,沈檐始终在旁边,这对于沈补玉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所以他干脆就捧着脑袋叫头疼,果然沈檐默不作声接手过去了。芝加哥的案子终是搞定,沈檐亲自批下,恩准了这笔生意。这下所有人都没有压力了,老板自己做的决定,亏赢都算不到别人的账上。沈补玉常常在晌午被他抱到窗台下面的躺椅里,握着冰凉的蔬果汁隔着玻璃看外面热浪下的世界,日光惨白,连院墙脚下的花都被晒得耷拉了下来,没有风,所有事物纹丝不动。寂静的夏季已经快接近尾声,秋天是合适结亲的季节。两人同床而眠,沈檐开头清心寡欲,只搂着他安份睡觉,隔了没几天就故态萌生,呼哧呼哧粗喘,没完没了的亲个半宿,沈补玉好生无奈,只好双手伺候,可一碰到那孽根,沈檐便放肆了,直直把他压了下去,让他含着吮,顶弄到他泪眼汪汪的连连作呕。沈补玉想着金玫要是真嫁过来,沈檐好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要忍下的,可千万不能是因为真喜欢沈檐这个人才嫁,否则往后沈家没有安宁日子。可刚想完这一出,转念又笑自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到那时候你也管不着了。
扶松又一次来时,向沈补玉转达了娱悦卫视台长的问候,并斗胆问他几时能够上节目。
沈补玉早把这事儿忘了一干净,一听这茬,拍了一下额头,然后跟沈檐说:“你把我打傻了,我怎么什么都记不住了。”
沈檐抽走他手里的小字典一样厚的《城堡》:“少看这种书会傻的慢一点。”
这是卡夫卡的代表作,讲一个男人围绕着一座城堡似远似近又在里面又在外面的故事,沈补玉看这书的时候,两个眼睛里就像被催眠似的能看到一圈一圈螺旋线,沈檐疑心他根本没看懂,可就是为了享受看不懂的乐趣。这小孩有些小偏执,这使他憨憨的更加惹人怜爱。沈檐是不会参加这种电视访谈节目的,所以沈补玉预备花更多的功夫说服他,他自己其实也不喜欢,可为了收视率,为了底下员工不难做事,他身为执行官,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推脱的。沈檐训斥他太纵容下属,沈补玉耐心解释说我这不是纵容是关爱。
他对员工虽然严厉却也是贴心贴肺的好,前两年还因此出过一次事。有个在柬埔寨的工厂做管理的员工,兢兢业业,母亲病重了都回不来探望,沈家七爷一听闻消息,立刻亲自去深山接老太太出来治病,碰巧的下大雨遇上山体滑坡,连人带车都差点没了。如果跟沈檐提起,他肯定还记得,他这半辈子没遇上几次方寸大乱的事儿,这算是一件大的。沈家当时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家伙,肩上扛星的头上顶徽的人物,阵仗之雄伟完全不亚于政府救灾行动,沈檐吓得面色全无,连口水都咽不下去,笔挺挺站在雨里那架势,要是人真没了,他都能把天捅破一窟窿眼儿。沈补玉值钱着呢,沈家上下算见识了。
因为是自己亲手打下来的,沈补玉对于“娱悦”的判断不免夹杂着私人感情,整个卫视的中层以上干部他都了解,几个热门节目的主持人也都熟悉。台长姓陈,是个海归,原先在美国那边做过卫视相关工作,担任娱悦的台长好几年,成绩裴然,娱悦的收视率在同类型主打娱乐的卫视中遥遥领先。不是非得做这一档节目不可,但是沈补玉的劲头上来了,便非要把沈檐搞定了才肯罢休。他详细的分析了这一两年以来娱悦和另两家卫视的收视率追逐情况,尽管数据看起来还比较乐观,但无法否则差距越来越小,九月份之前若不是暑假里有那么些学生观众粉丝,仅靠两部连续剧,恐怕数据会更难看。一味的走低端搞笑的路线现在看来已经走到头了,尽管有选秀节目支撑,可越来越多的效仿者也正在逐步稀释他们的收视率,所以陈台长对于节目的调整他是支持的,娱悦是到了转型的时候了。他在饭桌上对沈檐讲这些,有条不紊从容不迫,沈檐几次想打断他,到后来见他说得像是有草稿似的,便闭了嘴专心吃饭,不知道是仔细在听,还是根本就当没听见。有减肥人士专门调查过,吃饭的时候聊天或者干别的事,进食的量会不自觉的增加。沈补玉说完了之后发现自己果然吃的有点多,但还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喝完盘子里的汤,他的这一行为终于打败了沈檐。他粗鲁的推开了他面前的盘子,叫阿姨来收走。
关禁闭两个星期之后沈补玉回到了他的办公室,第一件事情便是接待了桑陌的小姐姐桑原,她告诉他桑陌失踪了。
沈补玉上楼去找沈檐,耍孩子脾气,沈檐拿什么他丢什么,直到沈檐不悦的说:“我替桑聚仁管教管教他那败家子,也是尽一点兄弟义务,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沈补玉说:“那你告诉我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沈檐弯腰捡地摊上散落的文件,漫不经心说:“要是你安分点,不给他通风报信,他丢也不会丢的太远。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要是机灵,自己能回来。”沈补玉从来就知道自己玩不过沈檐,但这么明摆着压制他,他还是觉得难受的透不过气。料到沈檐会找桑陌的麻烦,所以他一醒来便想方设法通知桑陌出境去躲一躲,哪知道沈檐会一路追杀。桑原说桑陌的签证和行李被路人捡到交到了大使馆,可久不见他去认领,根本不知道他什么下落。桑陌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母亲又是多病之身,两个姐姐虽未出嫁却都没有继承隆兴的大业,何况还有两个守寡的姑姑和一干表姐妹要养活,丢了他,这一干女眷可怎么得了。沈补玉并非毫无挽回之力,他掌管沈氏三四年,经手大小生意不在少数,子公司出了大纰漏,往往还得他越过负责人亲自处理,因此比起人际关系网,凡是沈氏有投资或有工厂的境外地区,他结交的人物虽不如沈檐有头脸,却也各有神通,未必就完全找不到人。沈檐见他低着头盘算,心里一阵窝火, 趁早就把话说了:“要是真不想他能回来,你就尽管想办法去找。”
沈补玉顿时垂头丧气,话也不想多说,皱着眉跟沈檐眼神较量,然后也没个招呼就甩袖下楼回办公室了。
沈檐按说该痛快了吧,可他更生气了。
李淡浓见顶头上司从老板办公室回来时一点表情都没有,料想他是吃了憋了,这倒是不多见的事情。沈檐向来对沈补玉言听计从,而沈补玉虽然年纪小爱撒娇,做事却是极牢靠的,心思慎密不说,单是哄沈檐的本事就甩出他大小情人几条街。几乎没有什么让沈补玉放在心上的事情,尽管他为公司劳心劳力鞠躬尽瘁,可这些于他而言单纯就是工作而已,一个人不可能为了工作活着。她还以为他不会为谁动容,至少不值得他跟沈檐斗气,没想到也有意外。
送文件进去签字时沈补玉正坐在位置上往嘴里塞巧克力,手里嘴里都是可可浆,看她的眼神茫然得像是根本没有回神。
李淡浓已经做了他一个月的首秘,但仍摸不透他的心思,不要说摸透,除了每天下午的冰激凌,她对他简直是一无所知。
沈补玉吃了大概五百克的榛子果酱夹心巧克力球,到最后吃得嘴里没什么味道了才满足停了下来,擦手擦脸之后他开始看人事资料传着,芝加哥那边得有一个牢靠的负责人,本地在职的员工里应该有合适人选,他在脑海里一个一个过滤他们,仔细到不放过跟他们谈话时的每一个细节,比方说喝咖啡时对方加多少糖和奶精,还有他们剪雪茄的习惯动作。他没有沈檐的阅历,看人有时只凭直觉,但这种直觉也是跟在沈檐身边多年遇人看人总结所得,如今他已经可以很容易就估计沈檐厌倦一个情人的大概期限,就以刘雪菲为例,大概还得小几个月。他正忙着正事儿,却听李淡浓在通话机里跟他汇报,说有个刘小姐电话找。
他以为刘雪菲是个聪明人,从某个方面说她确实不笨,如果这时候不提要求,那么真到了分手的时候,她也只能得到珠宝首饰或是房子车子了。两人就在沈氏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见面,刘雪菲戴了很大的墨镜,身边甚至跟着保镖。
沈补玉依旧很绅士:“不知何事沈某可以效劳?”
刘雪菲说:“七爷您真是温润如玉,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还这么客气。”
沈补玉大勺挖冰激凌,笑着送进嘴里。
刘雪菲没等着回应,略有些尴尬,正当她必须硬着头皮自己接下去说时,沈补玉开口了:“其实你可以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要什么,直接跟我大哥讲,他会吩咐我去做。”他的冷漠比起沈檐来,显得太有人情味了,沈雪菲因此有些暖意,便说:“不是大事,我不想让他操心。”
她还在挑选词语,沈补玉已经先猜着了:“你是不是想要‘娱悦’的新访谈节目?”
“你是……”刘雪菲惊诧。
沈补玉说:“这档节目真不合适你,我审核过,主持人一定必须有这方面丰富的经验,倒不是说非要专业出身,但至少要有非常强悍的临场能力,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嘉宾都会像台本设计的那样合作。陈台长推荐给我的人选不但有牛津的商学硕士学位,在这一行业已经做了十几年了,还是几个慈善机构的代言人,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无论哪方面都是不二人选,我很中意。你是个很优秀的演员,但确是不适合做这个,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叫陈台长给你安排一个娱乐节目吧。”刘雪菲听完了善意的拒绝之后,做了个无可厚非的表情,说:“也许我真的应该找你大哥亲自说。”
“如果是这个事情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因为这个人,先你认识我大哥,而且,也有很深的交情,至少至今为止我还没有给她关饷。”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沈补玉有点不耐烦,他时间宝贵。
刘雪菲却毫不在意:“我觉得,有些事情七爷您还是应该考虑的更谨慎一些。”
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递到沈补玉眼前。
是段视频,手机屏幕宽大,因此将主角看得真切。沈补玉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是他和沈檐的私房事。
刘雪菲纯良的笑着拿回自己的手机,墨镜后面的得意不言而喻。
沈补玉站了起来:“多谢刘小姐,我一定仔细斟酌。”
沈补玉一路跑回公司,冒冒失失的样子前所未见,前台的接待见他慌张,下意识便起立,可只迎来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