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副将毕竟是摄政王麾下一名猛将,在战场上杀人都不带眨眼,虽说犯下男女上的大错,但胆识还是有的,最后硬是让他熬过这三十仗军棍,只不过人也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衣服被血水泡着,看不清眉眼。李知府冷着脸吩咐侍卫,“快扶胡副将去厢房包扎伤口。”
梁衍把人截住,“人是我带来的,生死交给李大人处置,死了是他咎由自取,现在人还剩一口气,人我带回去,营中大夫会替他好好包扎伤口,待他好时自会登门拜访。”
梁衍扭头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即把躺血泊里的胡副将搀起来,他屁股挨了大伤,牵扯四肢筋脉,走路都需要有人扶着,庭院里一片漆黑,长廊上点着灯盏,他似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来,朝着那不远处,躲在红柱后面的女子,咧嘴一笑。黑夜灯火里,一口白牙灿灿,恶意又邪气,惊起枝头鸦雀,那人又立即躲回去,再不肯出来。
胡副将也由侍卫扶着,垂头跟在梁衍后面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李府周围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看,消息是瞒不住了,悄然将这一切传开。
此时,南境夜色浓重,街道上行人密布,宵禁之前总显得万分热闹,尤其妓院酒楼这一带,多得是寻欢作乐的客人。
南境最大的妓院里,无声无息来了一帮人,盘下整一层三楼,老鸨瞧这帮人穿戴富贵,举止贵气,也不敢打搅他们,暗暗吩咐姐儿们小心对待,可别惹恼了他们。
而就在其中一间屋里,暖香扑鼻,一粉脸儿的妓女抱琵琶清唱,面前八仙桌旁坐着个年轻男子,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儿,生得极年轻,举止斯斯文文的,一边捏着瓷杯饮酒,一边闲闲敲着桌沿,有一搭没一搭跟着妓声应和,眼里温柔看着妓女,含情般,饶是妓女见惯风月,也不由眉梢含春。
正是声色暧昧之时,公子哥儿对她笑了一笑,温柔道,“姐姐,我向你打听个事儿。”接着,一旁的仆人递上来一副画,打开来赫然是个明艳动人的女子,公子哥儿道,“这人,你瞧瞧,认不认识?”
妓女说认识,怎么不认识,前些天因这女子,妓院里闹了好大一场风波。
公子哥儿又细问下去,妓女支支吾吾,“军营里的事儿,不好多言。”
公子哥儿微微含笑,仆人递上来一盘白花花的银两,“姐姐放心,我绝不会为难你。”
妓女眼跟着心动,低眉道,“公子问得巧了,当时奴家正在场,看着那群军爷把人连拖带拽拉出了院,之后说是拉去军营伺候军爷,没多久又放出来,人不知去向,原因蹊跷得很,奴家相好的一个军爷喝了点酒才肯透露些风声,说是这事儿不怎么给摄政王知晓了,恼了,罚了好几位军爷,却好生待她,后来还给盘缠送她离开。”
“她何时到这的?”
妓女细想一番,“好久了,细想来,大概是两个月前。”她抬了一下眼,见公子哥儿温温柔柔的,咬唇说了,“相貌好,得了妈妈青睐,接了不少客人。”
公子哥儿给她一盘白银,又问道:“在这儿,她可有什么相熟的人?”
这回妓女没有迟疑,摇了摇头说没有的。
公子哥儿没往下问,妓女却看他一眼,不知该不该继续,忽然这时屋门声响起,仆人出门应付,很快回来了,在他耳边低语一阵,公子哥儿示意她继续弹琵琶,一边儿对仆人说道,“事情既然解决了,还与我说什么,这不是无聊嘛。”
仆人道:“事儿是解决了,可家产分得不清,弟弟心里憋着一口怨气,日后总归要发泄出来,少不了嫌隙。嫌隙小,兄弟俩反目,要是大了,保不准失人命,丟城池的荒唐事儿也会发生。”
“你这话说得也有理,”公子哥儿长指搭了一下桌沿,眼儿乌黑黑的忽然盯住妓女,语气温柔,“姐姐,要你说呢。”
这话儿是想要让自己帮忙出主意,妓女声音柔柔道:“长兄如父,弟弟当多些体谅哥哥的辛劳,哥哥当多帮衬弟弟些。一家人,不做两家人的事。”
公子哥儿支起了下巴,轻轻笑道:“姐姐这话说得有理,可我要的,却是如何令他们嫌隙更深,最好打得不可开交。”
妓女迷茫抬头,正看到对方眼里促狭阴鸷的笑意8陆7零8贰7。
阁罗凤私自潜入南境的消息,很快传到军营高层,关于他在境内的行踪很快被禀报上来,他在城内只去了一处地儿,在南境最大的妓院待了一夜,第二日凌晨出城,期间竟无人识破他的身份,一行人如愿离开。
当天妓院闹了一桩命案,一个妓女被挖了双目,下体凌乱不堪,吊死在房梁下,死状凄惨,生生吓尿了开门的丫鬟。
官府对外声称是染病去世,只有几位副将知情,阁罗凤好色残暴,跟他伺候的主子一丘之貉,早在战场上就已显露出狡诈阴险的一面,将个弱女子折磨至死是他一贯作风,并不意外,但现在竟敢在南境搞出人命,欺人太甚。
老余脾气火爆,当场火得急赤白脸,“王爷,这可忍不了,他熊奶奶的敢在咱们地盘上拉屎撒尿,您憋得下这口气,我可憋不住了!”
林副将劝道:“老余你莫急,这事怕没这么简单,阁罗凤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杀人,又不刻意隐瞒,说明他故意放出消息,就等咱们坐不住,派全部兵力去打,打草惊蛇的道理你是晓得的,只怕到时候咱们刚发兵,他们从后方埋伏攻城,正中了人家的奸计!”
说完不由得看向梁衍,询问他的意见。
梁衍倒不急,睇了右下侧一眼,站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将领,名儿段坤利,人称段小副将,在场的副将中他年纪最小,长得唇红齿白,笑起来亲和,军营里上上下下称呼他都带着一股儿亲昵劲儿。
段坤利是军营里最聪明机灵的一个,之前为梁衍出谋划策,立下不少功劳,是以短短几年功夫拔升到副将。
眼下段坤利琢磨到这事儿背后的古怪,“这还不是最坏的打算,起码被我们识破,就绝不会给他们丝毫机会。醉仙楼是城内最大的妓院,到处是眼线,阁罗凤不可能悄悄杀死一个人,整个南境的百姓当没看见似的,睁着眼放他走了,这说明什么?”
老余眼瞪如铜铃,“他奶奶的,莫不是咱们人里出了奸细!”
段坤利挑了下眉,“你别激动,事儿还没落定,还得请王爷来定夺。”说罢,三人齐齐看向上首的男人。
梁衍压眉看向段坤利:“说说看呢,心里头有什么想法。”
段坤利道:“王爷既然开口了,末将也不藏着掖着,就直说心里话。世人皆知,本朝南境边防最为牢固,铜铁浇筑一般捶不破打不垮,一来将士们骁勇善战,更有王爷坐镇,二来李胜春任南境长官数十年,治理期间经济繁盛,衙门清明,关键是民风尚武,百姓人人是兵,人人皆可上战场杀敌,令敌军闻风丧胆,这是之前任职长官不曾有过的景象。如今闹出这般大的命案,又让敌军厮混进来,必是哪里出了纰漏,军营中绝无这个可能,便只剩下李大人那边了。”
“李大人出身诗礼之族,为人清正廉明,但到底有些文人的酸腐气,过直易折了,难保身边不会出现什么有心人。”梁衍早捏定主意,就等着一个由头,“这差事就交给你了,好好查,明天我要个答复。”
“得令!”段坤利麻溜儿应声,当天悄悄把李胜春的心腹手下从家底身世到嗜好秉性里里外外查个底朝天,最关键是这阵子他们的行踪来往,就连晚上他们留宿哪个小老婆屋里,叫了几次水都认真记下。
但查来查去却无一丝头绪,叫人捉摸不透,细想来,还有一个人,从来没被怀疑过。
李胜春。
说到此人,出身簪缨之家,进士出身,本可以入内阁做辅君之臣,被御史弹劾宠妻灭妾,私德有亏,桓帝也不怎么喜欢他耿直迂腐的性子,贬他出了金陵,但此人是有抱负的,青王死后他很快起复,有他 ,才有南境数十年的太平。
而当初他能起复,是有了陆演的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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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闲聊< 花里逢君别(小尾巴儿)|整理
第三十四章:二屋衣罢伺罢屋衣酒。闲聊
翌日衙门的差爷三三两两都回去了,府中也早早派人来催,李胜春却留到一更天才从衙门出来,并未打道回府,而是跟姓方的一位友人闲聚,二人约在雅阁,及至兴处杯酒炙热,暮色四合时方才下楼。
这时街上传来争执声,一个年轻男子行路匆匆,撞倒了一位老妪,被老妪的儿子揪住讨个说法,男子慌张瞧了一眼对面,见他们没朝这里留意,暗松一口气,赶紧给钱了此事,等到人散后,他左右顾盼见没人盯着,麻溜儿拐过几弯,几条街,来到一间热闹的茶馆。
华灯初上,人声鼎沸,说书人滔滔不绝,前排正大剌剌坐着个鼻梁高挺的男人,手指悠悠敲着扶手,正是来城中办差事的段坤利。
男子从人群中走过去,猫着腰在段坤利说话,“属下一整天都跟着李知府,白天就泡在衙门办公,哪里也没去,晚上与友人会面,这人姓方,叫方中镜,跟李知府当年科考的同年,情意匪浅,后来名落孙山,回老家经商,多少年没联系,这次忽然来南境,也许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