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时修同样低声,“不会的,那焦盈盈还指望着从他手里脱身呢。倒是四姨娘那头,你要劝着点,别叫她急不急地吵嚷出来。”

“我还用你嘱咐么?”西屏白他一眼,捉裙进去了。

时修望着她进去,她的身影消失在那绿暗红稀的门里,他还留恋不舍,又在门前逗留了好一会才肯攀上马去。

掣转缰绳刚行了没几步,就听见对面街上有人喊他,原来是馄饨店里的林掌柜。那林掌柜不知什么缘故,在凉棚底下招手叫他,他骑马过去,原来是有一碗蒸好的扁食要给他。

时修骑在马上推辞,“不巧了,我刚吃过晚饭,改日再来您这里吃。”

“我又不收你的钱,你慌什么!”那林掌柜不顾他推,嗔笑着拉他下马,果然走去屋里,不一时装了个提篮盒出来,放在桌上揭了盖子给他看,“多做出来的,这个天气放不得,干脆我就蒸出来送给熟客吃,这不就碰见您这么位熟客了?您提回去当宵夜吃。”

“我算什么熟客。”时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嘛。听说您从姜家搬出去了?”

“嗯,今日是送我六姨回来。”

林掌柜笑着打量两眼,又没什么话说,便摧他把提篮盒拿上,“得空再给我送来也没什么。”

盛情难却,时修只得提着上马,心道可别小瞧了这林掌柜,倒是个会做买卖的人,人情世故张罗得妥妥帖帖的,怪不得铺子里生意好。

回首一望,林掌柜正忙着把凉棚里的桌椅板凳收进屋,日暮底下,她纤瘦的腰板折着夕阳,嵌在寥落的街市中,显得分外伶俜,可怜寡妇家,也没个帮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51 ? 白刃血(〇三)

◎落空。◎

从日暮到入夜, 西屏那张脸上始终都挂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这笑容和以往那客气有礼的笑容不同,是充满特别的青春朝气的。嫣儿偷么窥了好几回,觉得谁把她奶奶换了个人?从前一枝冷白的玉兰不觉间成了月下的一束桃花。

她自己躬着腰在床前铺被子,也不要嫣儿帮手, 只叫嫣儿去睡。

嫣儿一步三回头, 似乎听见她喉咙里还哼着调子, 兴兴头头的, 仿佛怀着什么秘密的喜事。嫣儿左右有些不放心,站在帘子底下问:“奶奶, 你,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西屏想起下晌在那边房子里的事, 脸上不觉一红,有些心虚,不敢回头,忙用往日淡淡的语调说:“我能有什么高兴?你只管出去睡你的。”

自从姜潮平死后, 这屋里再不用人上夜, 活在谎言中的人总不习惯有眼睛盯着她。但只有一个人是意料之外,他的眼睛危险是危险,却总在望着她的时候,带着点柔软的私情。

她此刻想起来,还觉得他潮.热的呼吸就在脸上,吹得人.痒.痒.的, 心扑通扑通跳, 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听得清晰。

她像是久违人世, 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因为陌生, 所以兴奋。

实在睡不着,只好起来走走了,从卧房走到外间,停在姜潮平的牌位前,她擎着灯去照那个白描的名字,对着它轻蔑快乐地发笑,像要永远和他告别了似的。

次日想起来,那日同时修在馄饨铺子里吃冰酥山,钱还没给那林掌柜呢。因要到四姨娘屋里去,她便亲自拿了钱出去给她,脚步都有点飘飘然。

红日当头,馄饨铺子里刚过去了早饭的热闹,里里外外几张八仙桌遽然寂寥下来,在晴岚中散着和暖的烟火气。令西屏想起江上的早晨,金波潋滟,绿水生烟,在昨日之前,她都以为那种寂寞会是永恒。

林掌柜正忙着搽洗桌儿,旋过身来看见西屏,脸上便有一丝温情的笑,“唷,二奶奶,这么早就起来了?”

西屏笑着点头,走进凉棚内,往桌上搁下些钱,“上回的账说是让丫头给您送出来,也忘了。再要一碗馄饨装起来,一起结。”

林掌柜进去将馄饨下了锅,又走出来,欹着身子撑着桌子一角歪着脸看她,“二奶奶昨晚上没睡好?怎么瞧着眼睛有些红了?不过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倒好。”

西屏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去,隔定须臾又抬起来睇她一眼。

她就笑了,“昨日傍晚我看见您那外甥了,还送了他一碗扁食。”

西屏楞了楞,有些羞赧地嘟囔,“为什么要白送他?便宜他了。”

“嗨,一碗吃的,计较那些做什么?”林掌柜那手上握着抹布,闲着把桌面扫一扫,“人说碰见就是有缘,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他的,送他碗吃的,他不嫌弃就是给了我脸面。”

西屏听她话语中有缥缈的情绪,心里也不禁感到些飘忽。也不知道姜俞生奸.污亲妹的罪名落不落得下来,倘或能够坐得实了,她总算可以靠得了岸,似乎也还能有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想到此节,她脸上渐渐浮起一片坚毅果决,提着那碗馄饨转进大门,一径送到四姨娘那边去。

那四姨娘自从被减了菜例,早上不过只有一碗白粥配一小碟酱菜,见西屏提了碗馄饨来,感激不尽,吃了一半便潸潸掉下泪来,“是不是丽华的死查出什么结果了?”

西屏不忍告诉她姜丽华是自作自受,反正人已经死了,何必再叫做娘的跟着懊恼那些于事无补的事?所以说起前因后果,隐去了姜丽华给她下药那一段。

四姨娘听完满面骇然,泪珠挂在沧桑的脸上,半日才发着怔道:“那可是他的亲妹子”

“那天五妹妹到我房里和我吃饭,她吃了两杯酒吃醉了,我就搀她在我卧房里睡着,不想那夜起火,我出去了,大爷潜进我房里,大概是把五妹妹错认成是我。”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宽慰。

但显然这宽慰没效用,四姨娘要紧了牙关,把眼一闭,眼泪成串地滚下来。隔了许久,她下定了决心,抬起一潭死水的眼睛睇住西屏,“那眼下怎么办?小二爷怎么说?”

“他说请您放心,既然有人犯了王法,他就不会放着不管,只是五妹妹已经死了三年了,没有人替她喊冤,叫我问姨娘敢不敢过几日到衙门去喊冤?您喊了,他才好把案子摆在台面上去查,给您和五妹妹讨公道。”

说话间,她为难地笑笑,“我也是等老爷走了才敢来告诉您,就怕您顾及着和老爷夫妻情分犹豫。趁老爷这些日子不在家,您要告的话,也不用看他的脸面;不告的话,也犯不着给他知道,倒弄得家犬不宁。”

四姨娘把心一横,“告!为什么不告?我就这么个女儿,可怜给他们这样凌.辱死了,我的女儿丢了命,我岂能眼睁睁瞧着他们逍遥自在!”

西屏点头道:“那好,既如此,请姨娘耐心等几日,您也知道,周大人同咱们家关系匪浅,就怕此刻闹起来他在中间使绊子。等我姐夫发了公函过来,把案子交给狸奴办,那问起来就名正言顺了。”

四姨娘忙问:“得多少日子?”

“姨娘别心急,这几年都等下来了,不在乎多这几日,江都那边来信也快的。”西屏交代完,起身告辞,“我不好在您这里久坐,先告辞了,您千万要耐住性子,别张扬。”

不承望事情如此诡谲多变,隔日一早,江都的信没等来,时修倒等来另一封信。

也不知是谁,天不亮就在外头叩门,玢儿去开,见是个挑柴卖的老翁,二话不说,摸出封信来递给他,指名道姓要他交给姓姚的。

时修迷迷瞪瞪醒来,借着蜡烛一看那信,登时醒了瞌睡,“谁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