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红药在廊下做鞋面,犀园那小丫头偎一旁跟她学。红药这人素日和善温柔,走到哪里都受人喜欢。西屏在场院中望着她笑了笑,踅至廊庑底下,看了看她绣的鞋面差不多要绣好了,因道:“我那边鞋底子也快纳好了。”

红药起来福了个身,“倒不急,二爷根本不急着穿。”

“他人呢?”

“在睡觉,不知为什么,像是气得很。”

西屏说要进去瞧瞧,红药很有眼力地拦阻了犀园,说只管让西屏自便,西屏听后有些害臊尴尬地瞅了她一眼。

进去卧房里,见帐子半撒,时修一只脚落在脚踏板上,另一只脚也悬在铺外,鞋子未脱,两条胳膊枕在脑后,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睁着,只管直勾勾望着上头床架子,不是在睡觉,却是在出神,

连她进来他也没听见。她也不喊他,自顾自将提篮盒里的乳酪馄饨摆在炕桌上,在榻上静静坐着等他回神。

半日听见他在铺上喃喃自语,“不对,有些不对,卢氏即便有那份恶毒心肠,也不见得有脑子想出那些主意”

说得不错,卢氏心肠虽刻毒,可一向是副直肠子,素日要整治下人无非是扣月钱打板子,和大奶奶为难也不过是叫她在跟前立规矩。像代姜潮平留种那等事,以她的性格,必定先要和西屏说一声看看,果然她不肯,她才会去另想办法。

可这件事,从头到尾西屏连点风声都未从卢氏口中听见过,可见连她也是故意要瞒着。又是放火,又是迷药的,这拐弯抹角的主意未必是她拿的。

他想着想着一转眼,看见西屏在那榻上,一下爬起来,“你来做什么?”

西屏也在发呆,一抬眼,他人已走到跟前来了,脸上有恹恹的烦倦,里边眼角红红的,俨然午间气得不轻,这会气也未散干净。

她自知理亏,仰着面孔,小声嘟囔,“你还真格和我恼了。”

时修因难得见她这态度,登时心比她还要软,长叹一口气坐下来,低声埋怨道:“我是为你才揍他,你倒还向着他说话。”

“我不是向着他说话。”西屏只得拔座起来,走到他面前,有些撒娇的口吻,“你不信我?”

他居下仰望着她,见她脸上有两分委屈的情绪,便不忍再怪她了,只握一握她垂在裙边的一只手,“随我回江都去吧。”因为没信心,所以不得不征求她的同意,“你看怎么样?”

西屏的手给他包裹在手掌中,也感到一种安全稳妥,这一霎她不可避免地有两分动摇,一颗心像在船上,随着那江面的微澜摇摇荡荡。

可是,或许她早就适应了水上的风浪,安稳在她,是从不曾去打算过的事。但她没急着把手抽出来,任由他握着,任由自己片刻地眷恋着。

时修不闻她回答,以为她是怕,愈发将她紧握,“将来爹娘问起,你只管往我头上推,我娘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尽管平日看着稀里糊涂,可是非分明,只要不是你的过失,她不会怪你。”

西屏听着笑起来,垂下眼温柔地凝望他,半晌憋出一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傻气。”

他见她仍是避而不答,心里瞬间觉得没意思,松开了她的手。

她的手反而追过来,将五指插.进他的五指间,扣紧了,俏皮地挤挤眼睛,“就算要回去,这里的事总该先了结吧,你急什么。再说,你能撇下五妹妹的案子不管了?”

时修不由得笑起来,拽着那手将她朝双膝间一带,正要搂抱她,忽然听见外头咳了声。

顺着卧房门上的蜜合色纱帐望出去,原来是红药进来了。西屏忙站开些,将一碗冰乳酪端出去叫红药吃。红药原是进来倒茶吃的,没好意思承受,“还是姨太太吃吧。”

“你吃,专给你提来的。”西屏冲她眨巴着眼,一副讨好的样子,走去拉她坐下,“你不要和我客气嚜,你一客气,我有事也不好开口求你了。”

红药给她摁在凳子上,疑惑地抬起头,“姨太太有事求我?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了,说求,我可当不起。”

西屏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咬着下嘴皮睇她两眼,“我和狸奴你先不要告诉家里好不好?我怕姐姐姐夫一时受不住。等日后我们回去,会到他们跟前领罪的。”

红药只管一味装痴作傻,“您和二爷怎么了?吵架了?我什么也没听见啊。再说主子们的事,也轮不到我去嚼舌根啊。”

西屏红着脸,了然一笑,“红药,你真好。”

“姨太太说得人都不好意思了。”红药同样红了脸,低下头吃那碗乳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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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 夜半歌(十二)

◎是他。◎

西屏想起还有馄饨呢, 又折进卧房端出一碗馄饨给红药,“这里还有馄饨,你吃吃看。”

正说着,时修端着碗出来, 一面吃一面称赞, “嗯, 这馄饨不错, 吃腻味大鱼大肉,吃吃这个, 倒可口。”

西屏嗔他一眼, “给你好鱼好肉吃还有错了?瞧把你惯的, 乍一吃这种小馆子里的东西, 竟还说好。”

“这是外头买的?”

“这时候去劳动厨房里做这个,岂不招人抱怨?”西屏吐吐舌头,“这是大门对街上那家馆子里做的,别看他铺子不大, 做的东西倒干净精细。”

时修风卷残云一般, 几口吃尽,搁下碗来,细细追问当年西屏和南台相看的事。

西屏想他一定是要知道,躲不过去的,只得和他说了,“说起这事, 我说不全怪三叔也不是帮着他说话, 那时候太太不知哪里听见了我的名字, 请了个伐柯人登门, 我娘说:‘凭他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 要亲眼看一看郎君,倘或是个好人才呢,就是穷一些也嫁得;要是人不好,就是当官的也断不能嫁。’太太听了这话,怕你姨父相貌丑陋,我们瞧不上,那日便借中秋的由头,打发三叔来给我们家送些节礼酒菜。”

“姜南台不知情?”

“三叔只当是来送节礼,不知道太太背地里交代了那说媒的婆子,到了我家,只把三叔称‘姜爷’,我们听见,都以为就是你姨父。我娘见他相貌堂堂斯斯文文的,就答应下来了。”

时修冷哼一声,“他没有分辨,可见并不无辜!”

“他也是回去后才想明白的,第二天他原想到我家去解释,可架不住太太在他面前哭。三叔那个人,就是常觉得欠着姜家的,哪经得住太太央求?所以没去。倒是那做媒的人急着去了,和我娘签定了订婚书。后来我娘打听到事情不对,欲去退亲,谁知太太请了周大人来,说是白纸黑字订下了婚契,岂能轻易反悔?没办法,我就嫁到姜家来了。”

时修仍咬着南台不放,“您这还不是替他说话?哼,他倘或有良心,怎能助纣为虐,帮着欺民骗女?他自己受了姜家的恩情,就拿一个姑娘的婚姻大事来还他的人情债?”

西屏只得撇撇嘴,“那你打也打了,事情也问清楚了,还待怎样?不管怎么样,我也做姜家的儿媳妇也做了五年了,你姨父也死了,这时候再去计较那些,也晚了。”

时修忿忿不平,粗喘着气好半晌不吭声,一会又愤懑地捶了下桌子,“那周大人枉为县令!我看当初为这婚事,他就收了姜家不少好处!如今细想,只怕那和姜家买粮赈灾的事也有鬼!等我问清楚姜丽华的案子,少不得还要细查,这等贪官,岂能容他!”

“所以我说,咱们今早在周府门前看见于妈妈男人,肯定是去送银子的,就是要堵住周大人的嘴。你想想看,到底太太在怕什么?要是单只为五妹妹和谁有奸.情,根本犯不上那么些钱,也不值当周大人三番五次借故讹诈。”

她一壁说,一壁转到榻上来坐着思索。在姜家看来,什么样的丑事传出去,会比家里的小姐不明不白失身还要为人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