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雷回来的时候,商宁秀已经将字条烧掉冲进废水渠里去了?。

商队来得太早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男人见商宁秀起床了?,一边开柜子拿东西准备做饭一边稀奇道:“怎么没多睡一会,被?吵醒了??”

“不是,自己醒了?就起来了?,老躺着也?没劲。”商宁秀坐在桌子上,瞧见他先拿碗给自己倒了?一碗冰酥酪出来,放在了?她面前?:“先吃点垫一垫。虽然现在天气不热,但这东西也?不经放了?,这两日加紧吃完,以后馋了?我再去给你买。”

“哦。”商宁秀拿勺子舀了?些起来,慢吞吞吃了?一口,吃了?满嘴的奶香味。

穆雷嚼了?一片薄荷叶,双臂环胸等着水烧开,随口问了?一句:“你祭祖是准备什么时候去?”

商宁秀眉眼一跳,她原本还在思考着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既然对方先问出来了?,她便?正好顺着道:“大后天,要赶早,卯时我就出门。”

“行。”穆雷点了?点头,“那早点起,咱们在屋里弄点东西吃了?再出门。”

“你也?要一起去吗?”商宁秀看?了?他一眼。

“是啊,不然呢。”穆雷没在意?,视线重新回到了?锅炉上,开盖往里头加东西,一边接着说道:“元宝蜡烛香那些玩意?我买了?挺多的,正好,依着你的习俗,我也?把我老头老娘带着一起烧一烧。”

第67章 [VIP] 祭祖

“你们既是没有这个习俗, 也不用特意为之吧,这个事情讲究的是一?个心?意。”商宁秀咬着嘴唇心?跳加速,思考着该怎么说才能打消他的这个念头别跟去。

穆雷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 “娶了个中原媳妇,你既重礼数,那该到位的我也得到位才是, 正好,我爹娘就是在雁麓山埋骨的, 带你去见见他们。”

商宁秀脱口而出:“我不去。”

说的时候很硬气,说完了又心?虚,避开了他投过来的视线, 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穆雷放轻了语气,安抚道:“又不要?你三?跪九叩, 我们没那么多讲究, 在那土包前倒碗酒说说话,就行了, 你就当去散心?看风景的。”

原本?即便是没有她想要?逃跑的这件事,商宁秀也是绝不可能在清明节这种时候跟他一?起去祭拜他的父母亲,那意义太特殊了。但?若没有这档事她就能理直气壮地拒绝或者硬气地跟他大吵大闹, 可现在不一?样?, 她不止心?虚,害怕自己?有什么反常的反应引起他的警惕, 也害怕他一?气之下真把自己?锁起来,代?价太大了, 她赌不起。

“反正我不去。”商宁秀小声又拒绝了一?遍, “我觉得不合适。你也不用跟我去祭拜我的先祖,我自己?去就行了, 就不麻烦你了。”

“老子边关一?趟来回的千多里路跑了都不嫌麻烦,陪你上个山有什么好麻烦的。”穆雷不喜欢她这种拒不交流的样?子,拧眉瞧着她,“哪不合适了,说清楚点,理由?”

商宁秀明白这个男人的性子霸道还犟,他决定了的事情,她思来想去没能找到破局的办法,心?里很烦,顿了好半晌之后,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哪不合适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穆雷蹙起了眉头,没接话。

商宁秀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冰酥酪,垂头不去看他,小声说着:“你非要?让我家的祖祖辈辈都知道,我在父母双亲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贞给了一?个男人吗。”

“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穆雷不理解,草原和中原的文化差异让他完全没办法共情商宁秀突然而来的情绪失落。

在草原上,年轻男女聚散离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喜欢就能在一?起,分开的原因也只会是因为不再喜欢了,没有那么多所谓‘门当户对’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法,在穆雷的概念里,讨媳妇是跟他过日子又不是跟父母过,本?就不该有所干预。

“你不理解,很正常,但?是我告诉你,就是很重要?。我的国家看重礼数,在鄞京,提亲议亲下聘婚礼回门,上告宗祠,禀明亲师,这所有的礼数都该有家中长辈参与,那是两家人的事情,哪个环节办的不周全都会落人口实被其他高门大户笑话,家中若有姐妹品行失德,传出去会连累整家女眷议亲不顺。”

“别说是在鄞朝了,即便是再往前看,在那民风奔放的前朝汴梁,也断没有嫁娶不禀高堂的道理。”

商宁秀低着头,声音平静没有起伏,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这算什么?我这叫不清不白与男人厮混,要?是传出去了,会连累叔父伯父家的堂表姐妹,还有可能连累父兄官声,原本?合该以死谢罪的。”

穆雷的眉头已经皱上天了,在听见她说自己?该死的时候情绪直接到达顶点。

男人刚一?张嘴就被她打断了,他听见商宁秀接着道:

“你也别笑话我迂腐还是太死脑筋,那是我自小生活的环境自小听从的教诲,就像你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服我接受你的观念一?样?,我不指望你能理解。”

商宁秀此时此刻才终于抬起了眼,看着他道:“如果换做是你,在中原在鄞京长大,你同样?会对此种女子退避三?舍,为之不耻。”

穆雷冲上来的情绪,好像又给她堵在了胸口里。

不上不下,跟塞了团棉花似的,极其难受。

良久,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略显干涩的声音:“我确实不怎么能理解你说的这种……汉话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枷锁?禁锢?拘束?我词不达意,但?能感觉到你很难受。”

“只是你也别这么说自己?,怎么就该死了,秀秀,生命永远凌驾于任何?情绪之上,是永远。你没做错任何?事,我逼你的,赖我。”

说完这句后,穆雷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想开导她,但?似乎他能想到的所有话,都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然后他恍然间回忆起了最开始的商宁秀,动辄要?死要?活,整天满脸悲愤受屈的模样?。

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在她身上看见那种状态了,但?现在再回想起来,涌上来了一?股迟来许久的心?疼,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好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他想说的话也换过好几?轮了,最后变成了软了嗓音的妥协:“行,我不去了,你自己?想干嘛干嘛,注意安全。”

商宁秀不想哭的,她本?来觉得自己?还挺理智,结果穆雷往她头上摸了两下,就从鼻梁一?直酸胀到了喉咙管,眼泪开始自己?往外冒。

她哭的没声音,不想给穆雷看见,就干脆趴在了桌上把眼睛埋在手臂里,哑着嗓子道:“当然赖你。”

“嗯,赖我。”

.

四月初五的这天早上,穆雷还是清早就起来了,给她煮了豆子汤和小汤圆,把装元宝蜡烛香的包裹拆散了,东西?用布袋一?套挂上了马囊。

商宁秀翻身上马,穆雷在一?旁看着她,嘴里叼着一?片薄荷叶的梗子,双臂环胸的靠在帐门边上随口问道:“大概要?多久?什么时辰回来,我去山脚接你?”

说短了怕自己?跑不远,说长了又惹他心?疑,商宁秀权衡一?番,开口道:“午时差不多吧,不用接我,我认得路,这才多远,一?会就骑回来了。”

这时间比穆雷预计的要?久多了,他扬起眉宇,但?也没再多说什么,齿间轻轻碾着草梗子,又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商宁秀:“都行,你定吧。”

穆雷轻笑了一?声,“行,知道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那我走?了。”

商宁秀骑在马上,晨阳照在半边身子上,她看着男人的眼睛,最终还是决定跟他道个别:“……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