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于是,两人相视微笑,彼此心知肚明。

恰内侍来禀,郁氏四女堂外候传。皇帝便道:“宣。”

众人都看向门口袅袅走来的玉色佳人。只见她肤光胜雪、眉如远峰、眸含春水、唇如花瓣,一身天青色襦裙清新淡雅,头上挽了个流云髻,髻底一排碎花簪,金光在发间若隐若现,鬓边只插了一只金步摇,垂珠随着她一步一个风情地微微晃动。

佳人如画。

在座的诸位大人都露出赞叹之色,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十四皇子明亮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几分,看得王氏和郁玫郁琳恼恨不已。

待郁心兰行至御前三叩九拜之后,皇后便笑道:“平身。这是在你家,不必拘礼。你过来,让本宫瞧瞧,郁大人家的千金,怎的都生得这般好颜色。”

郁心兰再三告罪之后,才走至皇后跟前,仍是低垂眼眸,嘴含淡笑,既不拘谨也不激动,令皇帝的眼中都露出几分赞赏来。皇帝问道:“你如何会想到做个双层的木桶来养殖睡莲?”

郁心兰便用早已想好的话回答,自己也只是看冬季家中生了地龙就不寒冷,便想到地龙也是在墙面的隔层中烧,才想到做个双层的木桶。

皇帝听后微点了点头,“烧地龙谁都知道,却难为你能举一反三,很是聪颖。”他瞥了一眼皇后,见皇后也是满眼赞赏之色,便忍不住想考校考校她,遂和蔼地笑问,“睡莲是皇后最爱之物,郁爱卿已将睡莲呈给了皇后,朕得赏赐你才行。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暗抽一口气。

这个赏赐许得大,里面的学问更大,别以为皇帝真的什么都能答应。睡莲既是皇后心爱,这赏赐若她不要,或是要得少了,难免不敬,要得多了,显得贪婪,弄不好还惹来一顿板子。

郁心兰在竞争激烈的外企打滚多年,这点子深浅还是看得出来,只是来这时代才三个月,不知道这里的价值观几何,要什么样的赏赐才不轻不重正合宜。她不由得偷偷瞟向父亲,郁大人无法暗示出具体事物,急得一张玉面紫涨紫涨的,王氏则狠狠瞪她一眼,警告她别丢了郁府的脸。

郁心兰顿时明白,她之前一直中规中矩,原是不想太出风头,被王氏和嫡女嫉恨,可眼下瞧来,皇上宣她觐见,她就已经得罪王氏了,因而必须在帝后面前留下上佳的印象,让王氏打鼠也忌个玉瓶儿才行。

心思一转,有了主意,她浅笑盈盈地深福一礼,略带俏皮地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女先谢过皇上的恩典。”

皇上威严地目光扫过来,“别忙着谢恩,先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吧。”

郁心兰故作羞涩地说自己想建个小温房,里面筑个小池用来培育睡莲,因为嫡母王氏也极爱睡莲。只是,即是孝顺母亲,总不能还管母亲伸手要银子,可自己的银两又不足,所以想请皇帝赏赐她一笔纹银。

一番话将自己抬到了二十四孝的高度,又向皇帝卖了个好她会建温房。既然皇后最爱睡莲,当然不会满足于就着木桶欣赏三盆睡莲,若能有个莲池,哪怕很小,也赏心悦目得多。

皇帝果然龙心大悦,“我朝以孝立国,难得你一片孝心,朕准了!银子便不赏了,你一介女流不方便抛头露面,况也不懂土木,明日朕让工部郎中柳大人来与你协商,要什么材料到太府寺领取,用工部的巧匠帮你建便是。”

郁心兰欢喜地磕头谢恩,暗中却腹诽,什么派人帮忙,就是想窃取我的设计图。你不给我银子,我怎么好偷工减料存私房钱呐?

于是,郁心兰的第一次面圣之旅圆满结束,成为京城贵女中的孝悌楷模,还得了皇后娘娘一句“定是个当家的好手”的赞誉。王氏气到内伤,郁老爷却非常开怀,有皇后娘娘这句赞美,还怕兰儿日后找不到好婆家么?当然如果没有十四皇子乘人不备时调笑她“见到爷怎么不叫表哥”,那就更完美了。

第二日是三月初三,一年一度的上巳节,须临水祓禊,祭祀高禖,再顺便踏青、约会、相亲……当然,反过来说亦可。

郁心兰难得出趟门,心情是别样的好,只是被挤得有些难受。原本府里配了三辆马车,三位小姐一辆,丫头们两辆。可郁玫和郁琳非要自己的大丫头坐在车里服侍,导致郁心兰被挤到了门边,俏脸几乎贴在了车门上。

到达东郊的白云山时,山脚已经停满了各式香车,华衣香鬓的美人们在丫环的陪伴下,沿着草间小径缓缓而行。而风流潇洒地年青公子们,则三五成群地吟诗作对,当然,也不忘偷偷打量难得一见的美人们。

郁琳挑起车帘,在人群中瞧见熟人,忙令车夫将车驶过去。

待马车停下,车夫放好马凳,打开车门,还未等锦儿过来扶持,郁心兰就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直扑草地。

眼见挺俏的小鼻尖就要猛烈撞击地面,还是当着一众华衣公子和美人的面,郁心兰的脑中空白一片,连推她下车的人都来不及咒骂,只能祈祷别摔得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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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郁玫和郁琳已经准备好欣赏郁心兰的窘态,再斥责她人前失仪,哪知预想的情形竟没出现,姐妹二人只觉眼前玄色一闪,郁心兰的身影又重返车厢,还稳稳地坐在了红杏的膝上。

后坐力极大,红杏又是个不必劳作的二等丫头,自然吃不住,惨叫了一声。郁玫正要斥责郁心兰几句,被郁心兰回眸威胁性的一眼给噎了回去。

郁心兰要笑不笑地道:“杏丫头的手劲儿可比腿劲儿大多了。”

虽然她背后没有长眼睛,可是从方位上还是能判断得出来是谁推的她,红杏是郁琳的丫头,这指使人不必猜了。那姐妹俩只是装傻,红杏不敢再吱声,忍痛忍得眼泪都溢了出来。郁心兰先向车外道了声“多谢公子相助”,将发间松斜的簪钗扶正,才扶着锦儿的手婀娜地下了车。

那位帮助过她的玄衣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叫也叫不住。没有当面道谢总是失礼,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追在一个男人身后,同样失礼,郁心兰只得朝那人远去的方向欠身施礼,算是谢过。

郁玫和郁琳已经同一众公子小姐见过礼了,约好一同上山。几位公子是千金们的兄长,走在外围充当保护之职。几位千金与郁氏姐妹很熟,一路言笑晏晏,虽然没有她说话的份,但郁心兰还是得跟着。好在春光明媚,山中景致极佳。

行至静心庵,拜过高禖后,众人便去庵后的凉亭休息。郁琳一路发觉几位公子不时偷瞟郁心兰,心下恼恨,成心要在众人面前落她的脸,听着担忧实则嘲弄地道,“四姐,你刚才总是盯着那人,可别是有什么想法啊,那人是赫云连城呢,这京城里,只怕连屠户也不愿将女儿嫁给他。”

郁心兰本不想理会,可一听屠户都不会将女儿嫁给他,心里的八卦因子纷纷涌出来作祟,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

她这一问,几位小姐掩唇嗤笑她的孤陋寡闻,几位对她的美貌颇为心动的年轻公子,便好心向她解释,“赫云连城是六年前秋山围猎一事的主谋啊。”

原来,那赫云连城竟是清容长公主的儿子,皇帝的亲外甥,十四岁便当上了禁卫军总领,本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娇子。六年前皇上带着众皇子及朝臣去秋山围猎,分为几组比赛,皇子们那一组恰遇上山崩,五位皇子因此殒命,只有九皇子和赫云连城活着回来了。这事怎么闻都有几分阴谋的味道,皇帝悲痛万分,盛怒之下,将九皇子幽禁,将赫云连城投入天牢,一关就是三年,后来虽因证据不足放出来了,可被褫夺了一切职务,还行杖一百,生生打断了一条腿。

于是,在山崩时毁了容,瘸了一条腿,还被皇帝猜忌监视、甚至随时可能斩头的赫云连城,成了京城婚姻市场的拒绝往来户。

末了,李姓公子嫉恶如仇地道:“这种谋害皇子的奸险小人,就应当让他终生凄苦!”

郁心兰听到那几位公子兴灾乐祸的腔调,就觉得恶心,这些人一定是以前比不上,乘人落魄了,就想多踩几脚吧?想到那人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武功肯定不错,能避过山崩也很正常啊;再者,肯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人,肯定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

因此,她笑道:“既然皇上都未定罪,李公子又是如何认定他是奸险小人?人人都道姻缘天定,我想,只是他的姻缘还未到吧。”

几位公子又就赫云连城定是奸险小人辩驳了几句,郁心兰懒得跟这些主观臆断的人废话,“小女子不懂什么道理,所以判断不出什么奸险小人,仅听说过‘背后议人者,人恒是非之’这句话。”起身独自到一旁赏花去了。

凉亭挨着一块石璧,石璧之后还有一方凉亭,静心庵的住持无愿大师正陪着两位贵气逼人的美妇在弈棋,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绛色华服的美妇朝紫色华服的美妇笑道:“清容,有人为你家城儿说话呢。”

名清容的美妇的眼中显出几分喜色,朝身旁一名侍女使了个眼色,那名侍女瞬间消失在凉亭之中。

静心庵的后山十分幽静,远远望去,艳红的杜鹃、粉红的桃花、嫩黄的迎春,层层叠叠,引人陶醉。郁心兰觉得有些渴了,便打发锦儿回去取水囊,自己沿着山道渐行渐远。

忽然,前方传出微弱的呼救声,郁心兰忙快步跑去,呼救声时远时近,郁心兰边听边寻找,忽觉脚下一空,身子顿时往下坠落,慌忙中两手胡乱一挥,抓住了一把小草,手臂堪堪扒住眼前的土地,支撑住下坠的身体。

郁心兰倒抽了一口凉气,撇头瞧了一眼,竟是个猎人捕兽用的陷阱。她忙曲着手肘支在坑边,两只脚不停在坑壁上划拉,可长裙太碍事了,防碍她往上爬。片刻后,她就觉得精疲力竭,只好放弃挣扎,留着力气保持不掉下去。

支撑了好一会儿,树丛的间隙间,隐约走过一抹玄色的身影。郁心兰惊喜交加地大叫“救命”,转眼,面前便站了一名玄色华衫的男子,长锋一般的剑眉,深如幽潭的凤目,挺直如山的鼻梁,色淡如玉的双唇……可惜,这么完美的五官,被右颊一道长约五寸,从眉骨直至嘴角的红肉翻转的疤痕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