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她说话既不绕,表达出来也不显突兀,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

杨思焕翻了个身,将诸如此类的场景一一翻出来,可惜后来她上朝疲了,拟旨的事交给下面的人,朝中谈的那些无关她的事,她也只是随便听听,没往心里去。

而现在她意识到,很多看似不相关的事,暗地里却结成了网,终有一日会将所有人网在一起。

来这世界这么多年,她还是抛却不了理科思维。想事情总是喜欢条理分明,按部就班这样也未尝不好。

杨思焕生怕自己过了几日又会安于现状,继续被推着走,便像读书时那样,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来,就像计划书一样。

几场雪过后,已是隆冬时节,因皇帝御驾亲征士气高涨,北漠之战捷报连连,年末之际永宣帝班师回朝。

那日城门大开,万人空巷,副将徐占庭将军骑马荣归,肩上带了伤,依旧威风凛凛地高坐马上。永宣帝却在马车里,极少露面。

次日天不亮,有人来敲杨家的门。来人是周威。杨思焕正穿着衣服,听说周威来了,便着人请她去客房等。

周威将茶杯拿了又放下,抚掌拧眉,在屋里转来转去,终于看到杨思焕过来。

她道:“昨夜子时皇上驾崩,遗诏已入内阁。”

杨思焕愣住了,不是昨日才班师回朝吗?怎么今天就......

太突然了,一切都像做梦。

第67章 你是朕一手带大的

永宣帝回朝的那日, 齐王朱承治骑马送了一段。

“回去吧。”

“儿臣遵旨。”

望着永宣帝高大的背影渐渐远去,朱承治没有说话,不管别人怎么说, 她始终对她的母皇坚信不疑。

如今的昆君是宫中四大如君(相当于男尊的贵妃)之一, 曾是废太女平王的正君, 而齐王朱承治身为昆君之女, 又因八个月早产, 故自出生开始就被猜忌。

她出生两个多月,永宣帝都没去看她,甚至有阁老上书请旨滴血验亲。

直到朱承治百日那天, 永宣帝命内侍将她抱到殿前,当着几位阁老的面, 以登基元嗣的由头,为她亲点朱砂痣,赐百家服和长命锁。

永宣帝执笔问首辅刘文昌:“朕初见这孩子, 竟觉得她眉眼似曾相识, 你说呢?”

刘文昌应令上前,将小小的婴孩打量一通, 方才跪下回道:“神似大皇女小时候的模样, 更像陛下您。”

永宣帝颔首, 笔尖落在婴孩的眉间, 婴孩因此咧嘴笑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朱承治仍将那长命锁戴在脖子上......

永宣帝沉疴顿愈,实则是回春丹的功效, 三颗丹药, 吊了半年的命。

像是早有预料,她提前回朝, 初离北漠面色如常,当着齐王朱承治的面翻身上马,只说了:“回去吧。”而后头也不回的打马班师。

路上好几次差点没撑过来,硬靠满身的银针才拖到皇城,当着太女朱承启的面咽了气。

几位顾命大臣守在殿外,一一被叫了过去。先是内阁首辅刘文昌,刘文昌是帝君的长姐,也是跟着永宣帝一路闯过来的,当初永宣帝还是岭王时,她便在兵部任尚书。辅佐永宣帝登基称帝,一步步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也老了,听到内侍传召,她便拭去泪水,跟着公公入了殿。

永宣帝将遗诏亲手交给她,掀开眼皮缓声道:“过来,坐到朕的塌前。”

刘文昌原是跪着的,这才起来坐了过去,垂首附耳,听永宣帝慢慢说道:“你是朕的首辅,是启儿的国姑,这么多年辛苦了。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犁,朕懂。”

皇帝的嘴唇泛白,没说两句,眼睛又睁不开了,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刘文昌见状难免感怀往日的种种,再次泪目。

却听她继续道:“但有一事你要答应朕,给齐王一条活路,朕已下旨做了安排,收了她的兵权,她不会有碍大犁江山的。再怎么说,她也是朕的骨血。”

刘文昌怔了怔,迟迟没有回应。

“清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听皇帝唤起她的字,刘文昌没有办法,只好闭上眼睛点了头。

皇帝嗯了一声,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此生你我君臣一场,就此别过了,朕在上面侯着你,不过,你也不要急,替朕辅佐承启,慢慢来。”

刘文昌跪到地上,含泪磕了三个头:“皇上...”唤完之后一步一回首地退下,重新跪到殿外。

之后次辅杨永清与太傅陆大人一道被叫进去,朱承启得令也进去了,进殿便看到永宣帝躺在龙床上,两位大人早已跪在那里。

“生死有命,人固有一死,你们不必替朕难过。”

朱承启闻言嘴唇抖了抖,低垂着眸子,半天说不出话。

“二位爱卿平身,启儿离朕近些。”永宣帝一字字说道:“朕今日将太女托于二位,大犁社稷千秋万代,有劳二位相佐。”

“启儿,太傅陆大人一门对朕孝忠,太师杨永清刚正不惑,有她们二位辅佐,你才能稳坐江山。朕走后,你凡事多与她们商量,务必以礼相待。”

朱承启的目光从杨永清脸上掠过:“儿臣记下了。”

永宣帝咳了几下,低声道:“杨爱卿,你这就去拟旨,将徐占庭贬为贵州宣慰司同知,命她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此话一出,杨永清与陆太傅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徐家三代孝忠大犁,徐占庭又是五皇子的驸马,战功彪炳,这次出征时,曾舍命为永宣帝挡了一箭,皇帝却突然左迁于她,君心难测。

朱承启想了想,没有说话,却听太傅问:“陛下,徐将军赤胆忠心,您为何?”

永宣帝怒目圆睁,侧过脸来喝道:“这是朕的旨意,你们想抗旨不成?”

“臣不敢。”

那声呵斥用了不少气力,永宣帝闭上眼睛,稍稍平复之后,摆手示意:“二位爱卿退下吧,朕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