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咬牙,干脆卷起裤管,准备脱鞋光脚走。

“我来送你过去。”

杨思焕闻声转过头,没等她反应过来,周世景就将她揽腰抱起。她这几年没怎么长个儿,周世景很轻松就将她揽入怀里。

“正学服,拜笔墨,入泮池,跨壁桥...”周世景低声说道,“往后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你安心读书,家里有我在。”

声音从头顶传来,杨思焕低头,掀开眼帘只看到周世景微抿的薄唇,继而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好。”

周世景将杨思焕送过那条泥泞的小路,抬手替她整了整衣襟,又塞了半捆芹菜给她,转身消失在晨雾里。

杨思焕低头看着手中的芹菜,这才想起入泮礼的事。

古书有云:入泮宫,出府学,上青云路。

入泮礼是秀才入学的仪式,庄重异常,意义非凡。

正如周世景所说: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早前雇好的骡车刚到,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路,最终稳稳停在村口。

杨思焕提步向车的方向走去,倏尔回眸,身后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小东家,今天路不好,再不走,我怕天黑前赶不回来。”车夫柔声催促道。

她这才弯腰上了车。车轮滚滚,向县城驶去。一路无话。

***

傍晚杨思焕风尘仆仆地赶到县学。

一切打点妥帖之后,有人将她领走,穿过三重仪门进了一座院落,院中有池塘,中央修了八角亭,一旁的石凳上坐满书生,一时间无人说话,皆在默读。

带路的人头戴方巾,书生气十足,一路上缓声介绍:“西边是伙房,南边是茶室,不过那可不是喝茶的地方,进那里的人出来多半带着伤,你以后就知道了……”

沿庑廊走下去路过很多房间,这些便是斋舍。那人又道:“对了,你室友昨天就来了,说起来你们应该认识。”

说着随手指了一间房,道:“那间就是,钥匙给你,我就不过去了。”

斋舍门紧闭,却没上锁,她推开斋舍门,看到桌案前坐着的人,不由得怔住了周威阴魂不散,又一次成为她的室友。

那货正盘腿靠墙而坐,手里捧了本书在看,见杨思焕进门也是一脸诧异,却也没说话,低头继续看她的书。

另一个室友还没来,床铺是空着的,杨思焕默默整理自己的行李。

因她是廪生,学里免费发了被褥,就连日后的三餐饭也是不要钱的,这一点她很满意。

她环顾四周,发觉县学斋舍比启明书院的大,且一间只住三人,又有单独的床铺,比以往的通铺好多了。

简单收拾过后,她跪坐在桌案前开始看书,听一旁的周威冷笑道:“我前几日见到方仕林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杨思焕挑眉:“她怎么了?”

周威略带嘲讽地说道:“哦?你们那样要好,这事你竟不知道?”

说着,她转头看着杨思焕道:“她被方家扫地出门了,如今颠沛流离,呵,也是可怜得紧。”

杨思焕闻言轻咬嘴唇,许久才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周威却不说话,勾着嘴角起身出门了。

没过多久,从门外进来两个小厮,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搬了许多东西过来,随后一个身着月白缎衫的人走进杨思焕的余光里,那人刻意清着嗓子道:“咳咳...杨,你也在。”

杨思焕循声望去,原来另一个室友是张珏,她也没去国子监。

左张珏,右周威,夜里杨思焕翻身都是小心翼翼的,又总想着方仕林的事,一来二去就睡不着了。

次日天不亮院子里就热闹起来,一个个穿戴整齐出了门,齐齐汇聚在县学大门口。

今年的新秀才比往年多不少,有十一二个,当中有一半是其他县的,教谕还没到,大家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杨思焕站在人群里,听到有人道:“诶,我听说那两个贡生都没去国子监,来咱们这了。”

另一人轻声回:“嗬,有这等事,放着国子监不去,那两位莫不是脑里都有疾?”

张珏走出门,引来众人侧目,那夜诗会上当属她最扎眼,人都认识她,相比之下杨思焕就比较低调,一声不吭地低头背对着其他人,竟没人发现她。

张珏走到杨思焕面前顿住,肃然道:“她们说你脑里有疾。”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笑了,杨思焕抿唇偏过头去,不理会她。

天边的红霞浮起,映得门前的池水通红,众新生聚在半圆形池水旁,排着长队等待行礼。

从身边人的议论声中,杨思焕得知一个消息,今日入泮礼除了教谕之外,还会来一个人,据说那人来自京城,又是探花出身。

正因为如此,今年围观的百姓格外多。

三声鼓鸣之后,满街喧嚣骤然消失,在一行人的簇拥下,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县学教谕,头戴四方帽,身着广袖绸袍,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将来这些秀才全是她的学生。

与教谕并排走着的人,杨思焕认识,正是县丞。二人背手走到高阶上站定,当即有人宣道:“入泮礼正式开始。”

教谕道:“今年有幸,请来前科探花陆大人见证你们的入泮礼。”

杨思焕闻言不禁暗自感慨,堂堂探花竟只做了县丞,却看那陆大人身着白色常服,神态自若站在那里。

教谕道:“《礼记》有云:‘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先正衣冠,然后作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