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卿此言可有证据?"朱承启语气平静。

陆太傅颤巍巍出列:"老臣有陆氏族谱为证。"她展开一卷黄绢,"当年天由临终托孤,由道衍大师将孩子送至杨家抚养。"

杨思焕舌底的药丸完全化开,苦涩直冲心头。她突然明白陆老太傅叮嘱不要第一个开口。这场戏,每个人都在按既定的剧本表演。

"既如此..."朱承启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骚动。一个满身是血的羽林卫冲进来:

"报!朝阳门外驻军哗变,声称要'清君侧'!"

刘仲脸色骤变这正是她安排的兵变信号,但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时辰!

"好个'清君侧'。"朱承启轻笑出声,突然扯开右手纱布,露出腕间狰狞伤口,"刘仲,你可知这是什么?"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在龙案上,与某种暗绿色液体混合后,竟冒出丝丝白烟。

"连理枝!"陆太傅惊叹,"先帝竟给你种了这个?"

杨思焕错愕,这是需要两人血脉相融的奇毒。没想到,竟是真的存在。

朱承启的目光如钩子般抓住她:"杨爱卿,你可知自己每月十五为何发病?"他举起一个琉璃瓶,里面晃动着暗红液体,"因为先帝取了你的脐中血,给朕种了同源之毒。"

殿中死寂。杨思焕感到所有线索突然串联成网为何皇帝对她格外宽容,为何道衍要她与朱承启共同解毒...

"陛下!"刘仲突然拔剑,"臣请"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柄匕首从后心穿透她的铠甲,持刀者竟是张珏。

"夜枭统领张珏,救驾来迟。"张珏单膝跪地,手中匕首滴血,"刘仲密谋废立,罪证确凿。"

变故来得太快。杨思焕看着生母轰然倒地,鲜血漫过金砖。陆太傅年岁已高,本就身体孱弱,见状瘫倒在地。

朱承启却看都不看垂死的刘仲,只是凝视杨思焕:"现在,杨爱卿要做何选择?"他举起琉璃瓶,"是接过这解药共同活下去,还是..."

杨思焕突然想起父亲遗书中的话:"莫要如为父般为情所困"。她缓步上前,在百官震惊的目光中接过琉璃瓶。

"臣请陛下恩准三事。"她声音清朗,"其一,赦免陆府满门;其二,厚葬刘仲;其三..."她仰头饮下瓶中半剂解药,将剩余半瓶奉还,"请陛下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朱承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接过药瓶一饮而尽,苍白面色竟瞬间红润起来:"朕准了。即日起,杨思焕晋礼部尚书,入阁参预机务。"

至此,几方未曾排练却被演绎得淋漓酣畅的一场大戏终于在朝堂上落了帷幕。

三个月后,杨思焕站在文渊阁的窗前,望着生满野草的窗外,久久不能回神。

案头堆着的是北凉和谈的条款,墨迹未干。

"大人。"张珏捧着热茶进来,官服已换成正二品的锦鸡补子,"忽尔玥派密使送来白貂皮,说是谢您促成和谈。"

杨思焕轻笑。那日大朝会后,她力主与北凉和谈,并暗中联络忽尔玥如今已是北凉新王的忽尔玥果然遵守承诺,归还了河套三州。

"放库房吧。"她转向张珏,"刘仲的墓…"再怎么说,刘仲也是为她而死。

"按一品大将规格修葺完毕。"张珏递上一枝白梅,"今早陆太傅派人送来的,说是从天由公子坟前折来。"

如今的时节,世间白梅多已经衰败,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而眼前这枝不知道为何还含苞待放。

杨思焕出了神,她想起宫变那日,刘仲终前瞥的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还带着笑意。再细想,一切画面突又模糊。

梅枝上五点白苞,将开未开。杨思焕记起陆天由画像中的梅树,突然明白陆太傅的用意梅开二度,盛世可期。

"周大人来信了。"张珏又取出封信,"他带着孩子们已在徽州安顿妥当。"

杨思焕抚过信纸上熟悉的字迹。那日大朝会后,周世景便带着孩子离京。他留下的信中说:"待你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时,我们自会重逢。"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皇帝的贴身太监陆公公满头大汗地跑来:"杨阁老!陛下在御书房晕倒了!"

养心殿内药香浓郁。朱承启躺在龙榻上,面容憔悴如纸。见杨思焕进来,他虚弱地挥手屏退左右。

"子初…”

久违的一声字。

“你可知...朕为何能识破刘仲兵变?"他指着枕边一个陈旧香囊,"这是朕八岁那年,伴读小初留下的。"

杨思焕认出那粗糙的针脚与周世景随身香囊一模一样,心头猛地一跳。

"那年朕贪玩,小初替朕受罚而死。"朱承启咳嗽着,"第一次在琼林宴见到你,你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她。"

窗外乌云密布,看起来就要下雨,天色乌青青的。

杨思焕终于明白皇帝眼中那抹悲悯从何而来他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为情所困的灵魂。

"陛下保重龙体..."

"不必说这些。"朱承启突然抓住她的手,"朕时日无多。这江山...你要替朕守好。"

杨思焕震惊地看着皇帝腕间浮现的黑线那是连理枝毒发的征兆。可明明两人都服了解药...

"道衍大师没告诉你?"朱承启苦笑,"连理枝解毒需心意相通。朕对你...始终存着利用之心。"

烛光明暗交错,摇曳在朱承启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杨思焕想起那日他问"要做何选择"时,自己心中想的不是权力,而是如何结束这无休止的争斗。

"传旨..."朱承启气息渐弱,"杨思焕晋首辅大臣,辅佐新君..."

当丧钟响彻皇城时,杨思焕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看着跪满广场的百官。她手中捧着新鲜出炉的《新政十条》,其中第一条赫然是:"废除摄魂散等控心之毒,违者凌迟。"

轰隆隆的雷声滚动着由远及近,大雨倾盆将皇宫内外刷洗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