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杨思焕就躬身将腰牌举起,一字字说道:“下官斗胆,有一个救火的法子,只是需要大人及众将士的协助。“

“你是何人?“

杨思焕抬眸,向马车里面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柄羽扇,扇子的主人坐在轮椅上,已默默的看了她多时。甚至周遭的人还没回过神,那人又道:“年纪轻轻,也敢说这种话。”

宋世恕脸上略带愠色,杨思焕知道,凭自己这个年轻的面孔,是很难让人信服的。杨思焕缓缓直起身子,尖锐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她却定定地回望过去,淡淡道:“下官太康知县,杨思焕,愿随将士们一道,奔赴火场,生死自负。“

宋世恕看着她讪讪一笑,然后摆摆手,便算是同意了。

事到如今,柳大人已经没有阻拦的理由,只好侧过身来让道放行。有人牵了一匹马来,让杨思焕骑了上去。尘土飞扬中,没人察觉,有个身影站到了不远处的大树下,静静地看着杨思焕离去的方向。

树影微微晃动,风微微吹动那人的衣摆,他的眼中满是冷漠,好像在看一出戏。

第128章 都督要见你

大火烧山, 困死了多户村民,偏又遇到都督路过寻访,此事非同小可, 在旁的一众官员各怀心事, 谁都不想担这个责任。

彼时杨思焕作为太康县的知县, 主动站出来说出那番话, 一下子就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众人看着杨思焕果然带头冲进火场, 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竟都松了一口气,都改看起热闹来。

有些甚至私底下低声闲聊起关于杨思焕的种种。

宋世恕则坐在车里, 默默望着众军士消失的方向,就隐约听到有人略带戏谑的口吻低声说:“我当是谁, 原是京中来的那位。”

宋世恕便问一旁的柳大人:“方才那知县,可就是先前在礼部做过侍郎的那个?”

柳大人道:“是她了,她私降赋税, 还拒缴府衙公税, 我手下命人去催,她竟把自家的后门拆掉, 在上面写字, 着人送到衙内。”

柳大人话音未落, 就听旁边宋世恕的贴身随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柳大人正要再说什么, 就听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翻身下马,环顾四周朗声问道:“请问宋同知何在?”

宋世恕闻言, 挑开车帷沉声应道:“什么事?”

那人回过头, 拱手向宋世恕见礼,直道:“宋大人, 我家家主请您过去叙旧。”

此言一出,众人都好奇的把目光投向来人,只见她一身猩红的戎装,腰间的长剑因为常年磨砺,在山火的照耀下熠熠生光,这身装束,显然不是寻常宅邸的卫兵。再看她的马的辔头,亦有朝中二品武将才会有的麒麟纹。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此人定是定北大将军兼都督的亲信无疑。

众人交目相望,不禁感叹难道宋世恕与都督竟真的是故交?怪不得她轻易就能借得那么多兵来救火。

宋世恕却说:“你也看到了,如今火情如此艰难,我如何脱得开身?”

那人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也看了一眼将要被大火封死的山路,说道:“我家家主说,她料您会这样说。”

宋世恕扬起脸来看了片刻,才道:“也罢。”此刻她似乎想起多年前的桩桩件件,心底冒出一个声音:“在她心里不过是几条人命,有什么了不起的。”想到这里,她叹道:“我这就去见她。”

第129章 宋世恕离开火场不久,身为右同知的柳大人便打道回府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小知县。柳大人的场

宋世恕离开火场不久, 身为右同知的柳大人便打道回府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小知县。

柳大人的车行了一路,徐县丞就在后面追了一路。因才离开人群, 县丞不好大声喊叫, 只是死命地跑, 甚至跑丢了一只鞋, 直到柳大人的车拐了个弯, 行至无人的小道上,她才左顾右盼,上气不接下气的唤了声:“柳大人…”

车夫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喊着什么, 有意勒了缰绳,却听柳大人漠然开口:“休要多管闲事, 一心赶你的车。”

于是徐县丞就眼看那才要停下的车又快起来,拐了个弯,很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她一时气短, 当即就瘫坐在地,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马上连滚带爬的继续追赶上去。

徐县丞早年家境尚可, 一心好学, 然而终究没有入仕的运气, 早年被选为佾生, 家中老母耗尽家私替她捐了个国子监生,却见她蹉跎几载都不上榜, 后来索性以佾生的身份补了太康县丞的职, 这一做就做了半辈子县丞。

太康县上任知县便是柳大人,这个柳大人同徐知县一样, 是个十足的钉子户,在太康这个穷县衙,一扎就是好多年,所以说昔日的两个人是上下级,更是老熟人。

外人面前,柳大人对徐县丞颇有关照,即便左迁至同知,也不忘时不时照拂一下远在太康的徐县丞,别的不说,就说徐县丞前一个夫郎早逝,留下一双多病的孪生女儿,俩孩子自幼就在药罐子里头泡着,光靠徐县丞在县衙的饷银很难度日,这些年多亏了柳大人的接济,否则徐家的两个病秧子也活不到现在。

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大人只是心善,却不知她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徐县丞便是极善遮光的人。是以柳大人越是身居高位,越是不会怠慢位卑身贱的小人。

柳大人前日就听说徐县丞的女儿旧病复发,需要一大笔钱,早就知道徐县丞要来找她,却不曾想她竟如此明目张胆,在这个节骨眼上当众追着她要钱来了。

柳大人想到这里,心中越发烦闷,终是撩开车帘叹了口气:“罢了,停车!”她想,一切到此为止吧。

马车甚至打了个弯,回过头去,迎上了气喘吁吁的徐县丞。

“大人…你不能…不能走。”

柳大人探出头,只见昔日的下属弯腰喘着粗气,良久也说不出囫囵的话来。

“有什么事都上来说。”

徐县丞也不待车夫搬来杌子,就匆忙爬上柳府的车,稍微顺了顺气,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大人,咱们今晚不能走。”她顿了顿又道:“大人当真以为,就凭宋世恕一个瘸子的面子,能请都督出兵救火?据我所知,那位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柳大人闻言扯了扯嘴角,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她知道宋世恕是道衍的门徒,道衍那个老和尚,先祖皇帝在世都要忌惮三分,所以宋世恕才能如此肆意横行。

刘仲亦是道衍一手教出来的,算起来,宋世恕同刘仲是同门师姐妹了。

柳大人漠然:“她们二人是同门,借个兵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说着话,冷眼瞥了一下徐县丞,望着她赤裸的双脚,不禁挑起眉来:“你一路追赶本官,就是为了同我嚼舌根?”

徐县丞连忙解释:“这些都不重要。”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柳大人。

柳大人将烛台移近,打眼一瞧,是游云惊龙般的一列大字,写的是断山埋了一万箱火药,当下猛然转脸怒问徐县丞:“哪来的?”

“从杨大人那里摸来的。”徐县丞说罢又补了一句:“是现任知县杨思焕。”

柳大人面色凝重的攥紧那张纸,她在这做了半辈子知县,竟不知这山里何时被悄无声息地埋了火药,而且一埋就是一万箱。

一万箱火药…不必说这小小的山头,一旦点着,半个开封城都将化成灰烬。这军火库的力量虽不至于颠覆朝野,却也足够撼动半片江山。

即便如此,此时柳大人心中在意的却是另一桩事,她颤手将纸团再次展开,铺平,举着烛台仔细端详了半晌,方才惊叹:“这个字迹我见过。”

徐县丞闻言也凑过去看,方才没仔细瞧,这下才发觉,这字迹着实很有特点,看似写得豪放飘逸,实则一笔一画都是内敛含蓄,犹如飘云蛟龙,便要问:“大人认识那人?”

柳大人不说话,只要车夫立刻打马回车,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直奔断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