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翁,您在中殿坐一会儿,小的去回帝君的话。”

刘翁就坐下来,摆摆手:“去吧。”

小太监无功而返,再回到芳华殿里,发现帝君满身是血。“殿下,醒醒,您不能睡。”

帝君方疼晕过去,又被这小太监喊醒。睁开眼睛,从湿漉漉的鬓发间隙中,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帝君惨白的嘴唇嗫嚅,半天才有气无力的笑了笑:“朱承启,你好狠毒!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小太监听着这模糊不清的话,抿唇默默为帝君擦汗。

帝君抬眸看着他,几不可闻地说:“我就要死了,她们都逃命去了,你不怕吗?”

小太监抹了把泪:“殿下,奴才不想死。”

帝君却是苦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她活你们活,她若死了,芳华殿的一草一木都要为我的孩儿陪葬。”

小太监年纪小,被这一吓就哭得稀里哗啦。就在这时,太医带着两个男医徒终于出现了。

帝君恍惚认出他们,这是太帝君的人。太帝君是不会允许这个孩子活下去的。

果然他们一进来就要把宫人太监都支走:“快去准备热水。”

小太监此刻也顾不得哭了,愣头愣脑地就往外跑,却不防被帝君一把拽住衣领:“你别走!”

帝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他耳边说:“去朝房找......找太史府的周大人,叫他务必马上......马上来见本宫。”语毕就昏死过去。

小太监怔了怔,转头就看到满盆的血水,惊得他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不过是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哪里知道朝房在什么地方?更别说什么周大人了。

第119章 弘哥哥

小太监只隐约记得刚进宫那会儿, 似乎听人说朝房在西面,当下却已经顾不得许多,着急忙慌往外走, 一心赶紧寻那周大人来复命。

方才刘翁下过令, 小太监才要出门, 就被人拦住盘问去向。

这是先祖皇帝定下的规矩, 这个规矩起因于一件荒唐的往事。

当年先祖皇帝的某位不得宠的侧君受过一次宠幸竟有幸怀了龙嗣, 这简直是祖坟上冒烟的好事。

可惜他生产时昏睡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总是哭个不停, 一口咬定自己原生得是皇女,但是那孩子却在他睡了一觉之后就被人换成男孩儿。

在他看来, 身边的人都是奸细,草木皆兵,他看谁都觉得对方要害自己。

而先祖皇帝年愈不惑方打下这片江山, 是出了名的勤政明君, 晚年精力有限,便很少过问后宫之事。

加之她的子女众多, 毫不夸张地说, 其中不少平庸的儿女她都不定能叫得出名字来。

因此当时那位侧君的事被人压住, 丝毫没有惊扰到皇帝。最后那位哭诉无门, 终是钻了牛角尖, 放了把火,将自己连同身边的宫人一同烧死在宫中。

事情闹大之后, 皇帝虽觉得荒唐而不愿多理, 但为了安抚那侧君的族人,便定下了这么一个规矩:此后大犁后宫中皇嗣诞生之际, 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随意进出内宫。

这个祖制一则可以保障生产的顺利进行;二则可以保证皇族血脉的正统。

况且帝君乃当今陛下的嫡夫,地位非同一般,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储君,甚至是未来的帝王。因此不止是帝君的芳华殿,就连半个后宫都是戒备森严。

小太监被限了足,又不想殉葬,当下折回偏殿,抖抖索索跪到刘翁面前请示:“小人斗胆,望翁翁准许小人去一趟朝房。”

刘翁呷了口茶,拿腔拿调地眯眼道:“这会子功夫,去那朝房做什么?”

“回翁翁的话,正是受帝君口喻。长皇嗣降生,事关未来储君,恰逢陛下不在此处,倘使内史提笔记下,将来呈予陛下看过,芳华殿也好有个交代。”

刘翁闻言面色微变,转脸看了一眼里头的人,心道:“真是没了体统,自己怀得是什么孽世祸根,也敢妄想留下来。倒是晓得留它不住,却想了这么一出。将那劳什子史官带过来,想把这桩丑事抖出来,是要鱼死网破不成?”

“翁翁?”小太监见他迟迟不应,恐耽搁正事,复磕头,“请翁翁示下,可否去请太史府的周大人来?”

“什么周大人李大人?终归也是女子,如何能进这芳华殿?”

小太监回:“是男史周大人。”

刘翁心道好熟悉的一号人,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左右话都说到这份上,已没有了回绝的余地,他便道:“帝君说得正是,你便速速去请他来。”又向左右嘱道,“再派几个人去回陛下和太帝君的话,里面的也妥帖些,务必保证父女平安。”

下面的人皆应了“是”。

次日天未亮,帝君产女的喜讯已传遍整个皇城。

天快亮时,朱承启开始更衣,为回宫面见阁臣做准备。陆公公一面为他系玉带,一面低声说:“芳华殿来了消息,子时帝君已顺利产下长皇女,这会儿芳华殿的小宫人已然侯在外面,正等着向陛下道喜。请陛下示下,是否让她们现在过来?”

朱承启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叫她们进来。”

待那两个小宫人进来之后,朱承启兀自说道:“帝君诞育皇女有功,理应封赏,但他妹妹陈少将军,朕实在是头疼。”

朱承启望着陆公公似笑非笑:“近日屡屡有言官檄文参得全是她在军中的恶行,陆直,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殿内烛火通明,橙黄的烛光下,年轻的帝王蹙着眉头,纵然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却施予众人沉沉的压迫感。

陆公公知道这话哪里是说给他听的!自不好说什么,讨那些没趣,只讪然道:“陛下,臣不好妄论。”

来道喜的两个小宫人进门时满面红光,出去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各自领了赏银匆匆复命去了。

岷王朱文祯的伤势其实无碍,不过是小女孩儿贪玩,上马时扭了脚脖子,朱承启由着她任性就在王府附近的行宫陪了她一夜,这会儿天要亮了,便要赶回宫去。

归途不远亦不近,朱承启支肘闭目养神,不留神竟睡着了。

他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见永宣帝叫他背书,书背到一半,就想不起下半句,一时不敢抬头看母皇,乖乖伸出手来,戒尺迟迟没有落下,却听他母皇关切地笑道:“是太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