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却怯生生躲到他们父亲的身后,只露半张脸在外面,悄悄的看着杨思焕。

杨思焕半天才回过神,她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大哥了,虽说是亲哥,也只是偶尔的书信联系。不过能在异乡见到血亲,她还是很开心的。

杨思焕一面招呼杨见敏坐下喝茶,一面给两个外甥吃零嘴,这时又听到敲门声,回头看,是周威推门进来。

周威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拱手:“新任县丞周威,见过杨大人。”

杨思焕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杨见敏,又看了眼周威,“你们......”

周威笑着过去牵起杨思焕大哥的手:“没错。”

杨思焕差点没有背过气去,打死她也料不到,同窗多年的死对头,居然有朝一日会成为自己的大嫂。

“不像话。”

周威却是笑笑,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你男人托我给你带的信,说起来都压了三个多月了。”

杨思焕接过信,抽出一角,看到“夫 世景”,是熟悉的字迹,瞬间就释然了。

“这笔账,我回头找你清算。”杨思焕拍了一下周威,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书房,关上门,小心翼翼展开书信,看到满纸隽秀的笔墨写道:

“一切都好,卿勿念。今日女儿开口,唤出第一声[娘]来,特说与你听。

夫 世景

五月初三”

第112章 那个人早就变了

周世景寥寥数字, 说了这么一件小事,却足以宽慰独在异乡收信人的心。

杨思焕将信重新叠起,放进抽屉收好。

这天夜里, 杨思焕才在床上躺下, 就听到有人敲门。

来人是周威, 她带了壶酒, 要找杨思焕叙旧。

周威在小几前盘对坐下, 自己先喝了杯:“还记得启明书院吗?”

那是杨思焕还未考上秀才之前念书的地方,当年为了交学费,卖光了家里下蛋的鸡, 她怎么会忘?

她后来再也没回徽州府,听说启明书院后来发展得不错, 新修了斋舍,书院虽在小镇上,却有很多乡绅抢着把自家子弟往里送。

原因无他, 不到十年的时间, 就出了三个进士,其中有两个还是同一科的三鼎甲, 这是小镇乃至整个徽州府都不曾有过的奇迹。

而现在的启明书院, 再也不是当年破烂不堪的小书院了。

杨思焕也坐下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 七年, 却仿佛过了大半辈子,她因此笑了笑:“怎么会不记得。”

“人是最复杂的, 没有变之前, 永远也想不到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周威意味深长地感慨。

说起这个,杨思焕就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曾经她无比嫌弃的室友居然成了她大嫂,她长叹一口气,仰头喝了一口酒:“我大哥吃了太多苦,你要对他不好,我定不轻饶。”

周威抬袖笑道:“下官怎敢?”

杨思焕道:“少来这一套。”

去年杨思焕和周威重逢时,她就已经知道周威对她大哥有心,当时她并不看好,后来周威入翰林,倒也算踏实,想来是前几年丁忧在家历了不少事,整个人的脾性都改了不少。

上次杨思焕重病缠身,亦是周威去找了太医来救了她一命,杨思焕心里有数。

“上次多亏你请人救了我。”杨思焕道,“大恩不言谢,日后有事尽管开口。”

她顿了顿,复道:“不过以我现在的处境,或许亦帮不到你什么。”

说到这里,杨思焕想起自己,是作为朱承启用来打压首辅而舍下的棋子流落至此,那周威呢?

她便问周威:“你到这里做县丞,是因为什么事?”

周威摆摆手:“孩子没娘,说来话长。我大概开罪了都察院的柳大人,往后日子不会好过了。”

杨思焕怔了怔:“柳大人?”

那位柳大人背后有陆老太傅撑腰,为人又睚眦必报,每年朝廷要对官员进行考核,都由都察院和吏部一道负责,因此朝中人大多都要让她几分。

杨思焕蹙眉:“你得罪谁不好,怎么偏就惹上那个瘟神?”

周威只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

想来是翰林院哪位上属捅了篓子,不得以把周威这个没背景的推出去担罪。

杨思焕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倒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准备安慰周威几句,却见那货风轻云淡的说:“县丞也好啊,我爹他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晓得我吃上官家的公粮,定会高兴的。”

杨思焕颔首,人心不足,周威这话倒是实在。她拍着周威的肩膀宽慰:“陆长松做大理寺少卿前,也是县丞。”

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对。人家陆长松可是陆家的嫡长孙女,自她出生,就已经赢过所有人。

周威不说话,只抱起酒壶,嘴对嘴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之后才道:“将来我有了女儿,就叫你哥天天盯着她读书。那丫头起点高了些,怎么也不能比她娘差。”

杨思焕挑眉打断她:“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是女儿?听你这意思,你是非要女儿不可了?”

由于杨思焕大哥之前和姓许的和离,就是因为许家重女轻男,所以她对这事极为敏感。很反感听这种话。

“我只是这么一说。”周威眯着眼睛,却见杨思焕坐在地上旋转,很快又分裂成两个。

两个杨思焕交替在周威眼前晃悠,晃得她头疼,她甩甩头,看着杨思焕道:“我本是有事要说的,话题怎么就绕到这里了?”又问杨思焕:“我准备说什么的?”

杨思焕见周威面色微红,料到这厮快醉了,给她倒了茶,无奈地说:“启明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