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平静了几日,直到那天朱承启出宫围狩。

正午的春光穿过树梢,轻柔地打在草丛上,一只野兔蹿了出来,啃了几口草,听到远处的马蹄声,突然机谨地撒腿跑开了。

正当它流窜时,一只箭斜射过来,穿过它的耳朵,将它牢牢钉在树干上。

“陛下神武!”随行的护卫叹道。

马慢慢停下,朱承启高坐在马背上,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是岷王。

“祯儿,自己骑,敢不敢?”朱承启问。

新皇登基,为了避讳,朱承祯改名朱文祯,她今年不过十岁,自幼又胆小,闻言将朱承启的衣角攥得更紧,脸死死贴在他的背上不说话。

朱承启笑笑,命人将她抱下去。自己随后也下了马,朝兔子那边去了。

陆公公急匆匆过来回秉他:“陛下,不好了,太帝君派人将杨侍郎抓进了大理寺。”

朱承启足下一滞,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上午您前脚刚出宫,太帝君的人就动手了。”陆公公回。

朱承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牵制住了陈涵,就是不想多事,这下太帝君这么一闹,岂不是要把那事搞得人尽皆知?

“糊涂!”

朱承启解下背后的箭袋,翻身上马,御马飞奔回了宫。

第80章 【二更】

新帝登基之后, 许多规矩都有更改,逢三、六、九才上早朝,四品以上官员月底沐休, 比永宣帝在位时要松快许多。

今日三十一, 是一月的最后一天, 难得的沐休, 这几日杨思焕奔波劳碌, 很是疲乏,她本想睡到自然醒。谁知大清早就有人冲到杨家来将她“请”走。没说原由。

领头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高大异常, 玄色的薄袄微敞,露出衬衣胸前的飞鱼暗纹, 应当是宫里的人。

另一个穿着灰色公服,持有大理寺卿的手牌,身后跟着十多个随从, 个个都是肃颜冷面, 来势汹汹。

门子要拦,穿飞鱼服的人当即就抽出刀, 惊得一旁的刘氏心怦怦直跳。

毕竟对方是大理寺的人, 且是直接拿了寺卿的手牌来的, 杨家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那时候杨思焕才刚睡醒, 衣服穿到一半就走到正屋大厅里, 看着院子里折了一地的腊梅,她愣了一下。

周世景却是淡定从容地取了披肩替杨思焕戴上、抹平。

“看她们的样子, 多半是有事。越是如此, 你越不能紧张,走到哪里都不可失了方寸。”周世景低声淡淡道。

杨思焕颔首, “我去看看,你在家等我。”

说着话,她扭头漠然看向门外的差役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带我走,总得给个说法。”

领头的有些为难,躬身道:“大人,小的只是奉命办事,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小的。我们大人说了,是‘请’您喝茶。”

杨思焕一笑,请她喝茶何须如此大张旗鼓,搞得这样鸡飞狗跳乌烟瘴气,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踩倒了一片,假山石头也被人随手推下去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来奉命抄家的。

破晓的晨光打在屋檐上,杨思焕提步走到院中,俯身捡起一枝折落的腊梅花。她为官近五载,自问一清二白,不过是想给家人一个安定宁静的生活,今天这一出,到底唱的是什么?

“你是谁的人?”杨思焕问。

领头的低头犹豫了一下,她知道杨思焕是正四品的官,和她们的大理寺少卿平级,所以她才不敢乱说话,便回:“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她们来来回回就只会这句话。

杨思焕也看出来了,今天来得这些人,并不全是大理寺的,还有几个是宫里的,一个个横冲直撞,像是和她有仇,进门就开始祸祸。这些都是周世景亲手栽培的......

杨思焕目中冷光一闪,打断她:“不管你为何而来,你们弄坏我府里的东西总要原封原样的还回去。”

大理寺的衙役没办法,面面相觑之后只好撸起袖子开始清理,而宫里来的那几个却像祖宗一样,不屑地抬头望天,一动不动。

杨思焕迈着阔步走在前头,叫春春赶车先去了大理寺。虽然她不知道这些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坚信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就不用怕大理寺。

马车停稳之后,杨思焕撩起车帘,抬头就望见大理寺朱红的大门。

长阶左右分立两只高大威猛的石狮。

顺着台阶往上走,屋檐下有赭色的栅栏,一面红色的大鼓被围在其中。

鼓面泛黄、包浆透亮,阳光照在上面,仿佛从中可以追溯出数不清的旧案。

“杨侍郎,好久不见。”厚重朱门边,立着一个清瘦的青年女子,是大理寺少卿陆长松。此时她正微笑着看向杨思焕。“伙房备了粥面,杨侍郎介不介意一同用些?”

杨思焕听到这话,定了定神,抬脚往里走,她穿了一身素净的常服,逆着阳光,显得她格外单薄冷清。

她点了头,“也好。”

上朝时有一种人比阁老还要认真,比皇帝还积极,那就是监察御史-她们瞪着眼睛站在那里,从头到尾就负责一件事:整肃朝仪。

官员上朝时打个嗝都得小心翼翼,被那些御史发现,免不得要记上一笔,事后呈诉给皇上。

加上皇城里公共的恭房少,因此大多数官员早朝前滴米不进,下了朝才回各自的衙门喝粥。所以衙门一般都设伙房。

杨思焕坐在四方桌前,看着陆长松磕了个咸鸭蛋,用筷子轻轻一戳,就流出金黄的油来。周边没什么人,今日沐休,四品以上官员多半都在家里。

陆长松把蛋递给杨思焕,杨思焕一本正经地盯着手里的蛋,啧然道:“该不会下了.毒吧?”

陆长松假装脸色一沉:“阴谋变成阳谋,杨侍郎叫我情何以堪?”

语毕,两个人相视一笑。

“杨侍郎这次恐怕遇到麻烦了,太帝君懿旨,应当是瞒着皇上下的。”陆长松说着话时面色如常,勺子搅动不停。“我们也没办法,所以暂且委屈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