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霍戍的一应安排,纪扬宗一双眼通红,再是有些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纪扬宗一向表现的强硬,是个精明?公正的里正,严慈相济的父亲,在兄弟姐妹间也是大度可依赖能照拂亲眷的角色。
自爹娘长辈逝世以后,再是没?有他能所依靠的,事事都要他撑起来,要他出面拿主意,做决断。
可无?论老幼青壮,人皆为血肉之躯,并非银铁所铸,也都有彷徨无?助茫然之时?,可此番时?刻,他却?无?所依靠。
妻儿弱势,当是他护佑,怎又好叫他们再担惊受怕。
高堂去世以后,今时?今刻,他头一回在大事面前受到了妥帖安排,也实实在在的依靠了一回晚辈。
虽霍戍只是他的女?婿,却?远胜了儿女?。
霍戍素来冷淡,唯独对待桃榆另是一番,他和?妻子时?常互相宽慰,只要霍戍对桃榆与旁人不同,哪怕是没?把他们当亲人看待都不要紧。
而今遇事,方才晓得霍戍的用心。
他不免也钦佩起霍戍的决断起来,不过:“阿戍,到时?候那么多人一同走?......”
霍戍知道纪扬宗要说什么:“乱世之中,人手是大助力,一滴水火来即被蒸发,可一汪水火来却?有熄灭之力。既要壮力男丁作为助力,就?不可能没?有老弱幼小。”
“带那么多人走?确实不易,可世间难有万全之策,怎能事事顺意,总要担下些困苦。”
纪扬宗心中一定:“你说的不错,让愿意走?的一并走?已是仁义,人多不好转移,却?也因人手多而有所抵抗之力。”
霍戍颔首,道:“夜里就?得走?,早一刻走?出关?更顺畅一分。”
“我先去收拾了。”
“嗳,去吧,快去。”
纪扬宗看着霍戍进了屋,他连忙擦了擦脸,也打起精神来去收拾。
屋里乱糟糟的,比过年还?拾腾的忙碌,但比之过年收拾时?的热闹,大伙儿都像是噤了声一般,只埋头匆匆的装整东西,谁都没?多言。
只听得见箱子开?关?的沉闷声音。
家里养了些鸡鸭家禽的,霍戍几刀子给?解决了一并都带走?。
村里不光只此纪家,那些要走?的人家一样翻箱倒柜的在打包东西。
既是通知了村户,那村里便?没?有人再不晓得打仗了纪家号召了要走?的事情。
怕是讹传假话,偷偷的跑去纪家外头张望了几眼,发觉纪家属实是在打包东西,当机立断的二话没?说,回去召集自家人按照通知的时?间赶着收拾。
自也有犹豫果决不下的,想走?又舍不得村里的田地家业,不走?又是怕战火。
着急之中家里孩子大人的哭做一团。
还?有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走?的,团在家中指骂纪家没?有良心,身为里正不守着村子,竟然想着跑。
“大哥,纪家已经?收拾了几箱子东西在大院儿了,咱们要不也赶快收拾了东西出去躲躲吧!”
“驻兵南下了,要是官府抵御不住起义兵,到时?候打过来怎么办啊!”
尤家去打听消息的跑回去,转聚在尤氏大房的院子里头。
纪尤两姓不对付,但大难上自也留意着对方的动静,以此来做出应对的安排。
不想尤家大房闻言却?直直道:“好,走?的好!”
“我们跑什么!纪家这一走?,他这里正的头衔可就?再别想保住,这么些年都没?抓着他的错漏,这朝全然就?是自送上来的。我们走?了还?有这机会?”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不要命了不成。”
二房道:“外头打的那么凶,只怕是没?命享这富贵。”
大房道:“乱世出枭雄,你们遇事便?这么胆战心惊的如何?能得什么成就?。到时?候真要打过来就?躲进山里去,我们自留山那边有个废弃的木场在山谷林深处,拾理出来躲难最好。就?是打到这边来无?事他们也不会往那林子里去打,等战事消停下来咱们出来便?是。”
五房闻言一笑:“是啊,我怎么忘了大哥自留山有木场可以躲避,当初那山头远,牲口都不好进去,木场没?用多久就?荒废了,虽然现在必然是有些荒旧,但却?正好是个好的落脚地儿。”
几房人顿时?大松了口气,一时?间都不如何?慌忙了。
大房又道:“也都别闲着,这当头正是收拢民心的时?候。”
尤氏人相视一笑。
村里登时?分做了两派,一派是要跟着纪家出去逃难的,一派是要与尤家人留在村子的。
那些犹豫不决的,看着尤氏言辞恳切,十?分大义的守着村子庄稼,多数都选择留了下来。
许是心中到底还?是不安,竟还?前去劝要走?的人也一并留下,说着外头艰难,到时?候出去没?田没?地,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像是城中沿街乞讨一般的人一样,活得没?脸面,不如死?在自家地里。
有经?不住说的咬牙放弃了走?。
纪扬宗忙着收拾东西,他全然依霍戍所言,左右是通知了走?,既是不愿,他也没?必要再去劝。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出去了的日子会是怎么样,再者那么多户人家,他总不能再像去收粮时?一样一家家的登门去说。
其实尤氏不走?,他反倒是有些安心,尤家在村里是大户,纪家走?后有人主持大局,于留下的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但愿尤家人有些良心吧,要是都像尤凌霄母子一般,那就?没?得说了。
先前与他唱反调让村里人别囤粮食,安心耕种不会打仗,结果仗打了起来,这母子俩不知一早躲去了哪儿,这两天大门都紧闭着。
村民想上门去质问都寻不见人。
入夜,村里静悄悄的,好像白日里的急促慌乱都只是一场假象一般。